王丞相上了马车,却未急着走。等了片刻,一个熟悉的身影果然过来:“下官和丞相同路,厚颜和丞相同行一段路。”
正是戴尚书。
马车平缓向前。车内风灯微微摇晃,王丞相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戴尚书看着王丞相,忽地叹了一声:“不瞒丞相,今日郡主言行出乎意料,下官也为之折服。”
戴尚书也是三朝老臣,论资历,和王丞相相当。比起锐意进取锋芒毕露的张尚书,戴尚书平日在朝中低调得多。论私人交情,王丞相和戴尚书倒是更亲厚些。
也因此,戴尚书心里有什么话,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后生可畏啊!郡主可惜是女儿身,若是男子,这大梁江山由她来执掌最合适。我等臣子,也不必整日争斗,个个都低头当差做事便是。”
王丞相瞥戴尚书一眼:“你对郡主的评价倒是高得很。”
戴尚书苦笑一声:“郡主进京城不过月余,没说过一句多余的废话,没做过一桩蠢事。上能哄住太皇太后安抚住天子,下能弹压众臣稳住朝堂,朝议快了许多,六部衙门办差效率高了几倍。几位中书舍人都是千里无一的俊彦,和郡主一比,顿时黯然失色。”
“说郡主是仗天子之势,也不完全是。毕竟,皇上没生病的时候,也远远做不到这些。”
王丞相终于皱了眉头:“你说这些事是何意?莫非是想投入郡主麾下不成?”
戴尚书私下也不怵王丞相,张口应道:“再有半年,我就七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黄土都埋半截了。要是我再年轻二十岁,说不定就要更弦易张了。”
王丞相哭笑不得。
戴尚书笑了一笑,正色道:“下官是想劝丞相,郡主既有意缓和,丞相不妨顺势和郡主交好。本来也没什么解不开的仇怨,何必彼此为敌。”
“我们都老了,还能风光几年?这朝堂,终究会是年轻人的天下。”
王丞相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忍下了,良久才道:“本丞相会仔细思虑斟酌。”
戴尚书不再多言,闭上双目假寐。
……
两炷香后。
王丞相推开书房的门,就见一个高大勇武的中年男子正负手而立。听到推门声,男子立刻转身拱手:“左锋见过丞相。”
正是左大将军。
王丞相进宫前,便令人送信给左大将军。左大将军心情急切,立刻来了丞相府等候。原以为要等到半夜,却未料到王丞相这么早就回来了。
左大将军低声问道:“丞相大人进宫,为末将求情,末将感激不尽。”
王丞相淡淡道:“不必谢本丞相。此次,你应该谢南阳郡主。”
左大将军一惊,抬眼看过来。
王丞相低声将此事原委道来。有些话语,便是转述,也依然坚定有力。
左大将军沉默片刻,叹道:“郡主这份人情,末将不能不领。以后,定要找机会回报一二。”
姜韶华一席话,省却了左家许多麻烦。不然,这盆脏水泼过来,左家满身是嘴也解释不清。
“这刺客,是不是你派去的?”王丞相直接了当地问道。
左大将军立刻道:“绝对不是。末将绝没有派人去刺杀郡主。”
王丞相沉吟片刻,低声问道:“会不会是左家儿郎背着你干的?”
第509章 扑朔
譬如左真,当日被姜韶华出手整治,前程尽毁,心中满是怨恨。再譬如左越,也和姜韶华有过口角过节。
左大将军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是他们。末将治家如治军,没人敢背着我行刺郡主。”
王丞相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是左家出的手,那会是谁?”
所以说,王丞相其实也怀疑是左家动的手。毕竟,养得起死士以后能耐安排刺杀和姜韶华结过仇的人家,屈指可数。
左大将军无奈长叹:“连丞相大人都怀疑左家,怪不得刑部杨侍郎会认定刺杀一事是左家所为。”
“末将对着丞相,从无半个字假话。末将敢对天立誓,这件事真的和左氏无关。”
王丞相神色愈发疑惑:“那到底是谁要以这等骇人手段对付姜韶华?”
官场争斗,多以政治手段为主。这种派死士刺客的手段,既恶毒又卑劣,为人不齿。大梁京城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刺杀重臣的恶劣事件了。更遑论,姜韶华是大梁郡主,代天子巡查六部。
这个派出刺客的幕后黑手,用意歹毒,其心可诛。
左大将军沉吟思虑许久,才道:“或许是藩王中的一个。姜韶华在京城出尽风头,其余藩王心中不忿,想给她一个教训。”
“武安郡王?”王丞相反应极快,迅速说了个人名。
当日先帝驾崩国丧期间,武安郡王和姜韶华当众争执吵闹,屡次落下风,被削了颜面。武安郡王小鸡赌场,怀恨在心,出手颇有可能。
左大将军想了想,低声道:“也可能是东平王淮阳王,便是高凉王府,也有嫌疑。”
王丞相目光一闪:“高凉王脑子不清醒,说话都不利索。倒是高凉王世子,看着惫懒贪玩,其实性情伶俐聪慧。论天赋,比皇上还要强一些。”
所以说,朝堂重臣哪有好相与的?
姜颐自以为藏拙掩饰得极好,看出他在装模作样的可不止一两个。
“说不定,出手的是安国公府。”左大将军目光一闪:“郑家借着刺杀,将脏水泼到我身上,再拉丞相入泥潭。如此一来,安国公便能浑水摸鱼了。”
王丞相嗯了一声:“郑太皇太后对姜韶华言听计从,太皇太后一党也被姜韶华收拢了人心。再这样下去,安国公的位置就要被姜韶华取代。他暗中出阴招,成了便是一石数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