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春日(157)
他这副骨相真是抗老。
岑稚许不动声色地端起桌上的玉米汁,浅抿了一口, “走错?我看你刚才气势汹汹地踹开门, 还以为是来砸场子的。”
没有主语,更没有用口头禅似的‘您’字敬称。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 周遭的人顾及谢辞序的身份,全都站了起来, 只有岑稚许仍旧维持着端坐的姿态,就连说话的嗓音都含着一抹漫不经心的柔软。
气氛霎时有些微妙。
个别看客更是提心吊胆, 担忧这两位是不是有什么过节,要真吵起来,该如何收场。
就在众人以为谢辞序会勃然大怒时,他很轻地压下半边眉梢,言语含着浅淡的讽意。
“收着力的。”他微顿, “门框卸不下来,真要不小心卸下来了,我给它赔罪。”
岑稚许没有半点挑刺的自觉,意有所指地点评道:“脾气这么躁,就该多磨磨。”
谢辞序凝眉看了她一眼,还欲说什么,听见走廊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意识到傅斯年今晚和她们在同一个包厢,谢辞序的表情骤然沉冷几分。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看她同傅斯年是如何旧情复燃的。他怕自己再多呆一秒,就会忍不住抄起桌上的玉米汁,泼到傅斯年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上。她应该很喜欢傅斯年的脸吧?毕竟也是她曾一见钟情的皮囊。
最好是毁了傅斯年这张让她眷恋流连的脸。
看傅斯年还拿什么跟他争。
可惜谢辞序这些年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内心再如何卑劣疯狂,面上仍旧冷冰冰的,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正如同岑稚许也不会想到,向来恣肆高傲的男人,竟也沦落到跟人较劲攀比的地步。
耐心等着谢辞序爆发的岑稚许期望落了空,他什么也没说,阴沉着脸走了。他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踹个门?
岑稚许实在不理解,不多时,傅斯年进来,顺带关上了包厢门,彻底隔绝走廊尽头的视线。落座后,有擅长推动商务应酬的人三两句就将话题带回去。
合作事宜先前就已敲定,接下来不过是相互说些客套话,没什么好值得听的。
见她似乎并不打算主动问及他和谢辞序在走廊的对话,傅斯年主动提起,“刚才看谢先生脚步匆匆地往这边走,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傅斯年并未刻意压低声音,耳尖的人听见,正欲回答,岑稚许却轻描淡写地反问:“什么谢先生?他不是很早就埋土里了吗,没见过。”
这话岑稚许敢说出口,却没人敢听。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也没听说过这两人势如水火啊,怎么岑小姐说起话来这么毒,直接咒起人来了?原本还想借着突破口拉拢谢辞序的人顿时止了心思,只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当没听过这句话,祈祷神仙打架千万别殃及凡人。
商场上的饭局,看似谁都是朋友,实际上,眼线四处可见。无心的一句话,兜兜转转,也会落回正主耳朵里,更何况是岑稚许这种指向明确、一箭双雕的话挑衅。
结束后,岑稚许让舒卷先送几位同事回去,傅斯年同他的好友共乘一辆,大家都没饮酒,自然不存在什么需要找代驾或者代送的问题。她只是单纯不想和傅斯年一起走,刻意在洗手间多待了会,等人都散场走得差不多了,才去B2层停车场取车。
地下停车场灯光幽暗,空间莫名压抑,车灯闪烁几秒后,岑稚许余光不由得落向隔壁停车位的那辆跑车。黑夜之声,这么顶级的跑车,也只有谢辞序这种高调的人才会开着它来参加行业峰会。
车窗隐私性极强,她抬眼望过去,无法判断里面是否有人。
记得她刚把车停这边的时候,旁边绝对不是黑夜之声。
她抱臂站在原地不动,思忖几秒后,从包里拿出口红,借用那辆跑车的车窗为镜,慢条斯理地旋出口红膏体,唇瓣轻轻翕开,一点点将艳丽的颜色抹上唇瓣。
一窗之隔内。
谢辞序本该继续忍耐,反正这些年来,跟踪也好,监视也罢,他做过不少这样的事,在暗处观察着她的一言一行,早已习惯。
但今日则全然不同。
岑稚许很聪明,记忆力更是卓群,刚才盯着他所在的方向那么长时间,不可能认不出他的车。在明知结果的前提下,还微俯下腰身,让他清晰地看见她柔软的、带着清甜滋味的红唇。
她太懂得如何拿捏人心,用钓饵引诱他上钩,又为她留足了回旋的余地。
车窗陡然降下,黑暗中,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庞如雾气消散般渐显。谢辞序坐在主驾驶位上,车内漆黑一片,外部熹微的光源像是将他的脸裁成一段黑与白,衬得五官轮廓更为锋锐幽遂。
一双淡漠的眼睨向她,眉骨高挺着,光是看一眼,都能让人腿软。
岑稚许忽然发现。
她好像还是很吃他的颜。
根本就不存在玩腻的说法。
她佯装愣了片刻,朝他莞尔,“借用一下你的车窗,谢先生应该不介意吧?”
“刚才不是还跟人说我死了。怎么眨个眼的功夫,又想起来了?”谢辞序冷笑着拆穿她。
岑稚许合上口红,还在想,车窗到底不如镜子,看不清她有没有脱妆,唇色是不是均匀。她将包挽在臂间,很是平静:“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埋在土里,是你说的。”
谢辞序:“我从没有说过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