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高三毕业生如何与创世神互教做人(91)
祂的虎口摩挲着熟睡之人的颈骨,很细一段骨头,轻松就能折断。
祂绝大多数时候都在沉默。
没有人知道安静的每一瞬间里,祂脑中风暴过境一般闪过了多少。
是一片空白,还是已经拼凑完五百七十六年的无数场幻境。
如果幻境是一场梦,那祂每一场梦都是虚无的梦。因为对祂而言,没有美梦与噩梦之分。
在最后一场幻境里,她离开了这个世界。
祂用力闭上眼睛,仰起头,喉咙里发出的沉重喘息。
猛然间感到不适,或许是祂一出幻雾之森就转瞬赶到神宫的缘故。这个异世者来之后,祂的神力被削弱了太多。
一声声喘息,并不连续,在刻意的压制下,显得似乎异常难耐。
上一刻是神明,下一刻是野兽。
安德鲁醒过来的时候,抹了把脸。
血迹已经干涸,一抠还能抠下来,又痒又疼,一手的血渣。干脆不管了。
她没有多余灵力施展清洁术,要是一个不注意牵动眼睛的伤口,就完了。
可能是没盖被子,有点着凉的缘故,她总觉得嗓子有点疼。身体有些不适,一种与虚弱无关的不适,还有些回光返照、或是错觉一样的精力充沛,她描述不出来。
一路摸到床边,安德鲁试探着下了床。
脚刚碰着地,她像被摁了暂停键一样静止一秒,然后突然伸手在脖子周围摸索。
那感觉,可太熟悉了。
摸着,不疼。
安德鲁皱了皱眉。她的直觉居然会出问题。
安德鲁站起来,踩在鞋上的脚滑了一下,竟然没能站稳。
神界的人不穿鞋,穿鞋反而被视作是对神界圣洁的质疑。她的鞋是自己靠着记忆做的,别人会不会多想对安德鲁没那么重要,偏见早就根深蒂固,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她没有鞋匠的手艺,乱用材料,粗制滥造,总是打滑。
安德鲁本能地努力保持平衡,如果她不是刚睡醒,也没有受伤,现在已经化险为夷。事实是,她因此失去了做出更好应对意外摔倒措施的时间。
在耗费已经快枯竭的灵力,和赌一把自己的反应能力之间,安德鲁选后者。
这一摔摔得会很结实。
根据迎面的气流,安德鲁猜大概离地还有半米。在空中翻个身不太现实,她尽力让小臂和手掌呈直线,指尖朝前,含胸低头。
伸直手掌的时候,她指尖触碰到冷硬的东西。
估错了。
刚才离地大概两三分米,时间根本不够她做完那套动作。
准备接受撞击的时候,她想也没什么不对。时间不够也该这么做,似乎没有更优解。
现实告诉安德鲁,她可以有。
一股力道以一种冷硬的态度让她立起,在最后一刻避免了她和地面亲密接触。
安德鲁稳住身形,然后向后侧身,摸到床之后坐过去,把鞋穿好。
这一次她吸取教训,慢而小心。
神官跪在殿外,还在等候祂的吩咐。
神的脑海里,只有神宫里微仰着头的盲人。
可能是能表露情绪的双眼被蒙住,她脸上有一丝恬然。
“你回来了?”
口吻很泰然。没有用敬词。显得亲密,又自然。
“吾神?”
威压在一瞬间收回。
神官和守殿骑士难堪地大喘着气,拼命维持着在神殿前的仪表。
差一点,他们就快以为自己死了。
一定是因为神听见那个异教徒的所作所为,太过愤怒了。
“你回来了”。多么的
不以为意。
创世神垂眼。祂伸手抚过指甲,手指离开的时候,它们又从黑色变成正常的颜色。
没有人回应她。
神宫上方撒下的圣光照耀在她身上,白色光线客观地勾勒过她的额头,然后是突兀的缚带,幅度大小正显柔美的鼻梁,以及略有些薄的嘴唇,最后是微扬的下颔线条。
她像在朝圣。
过了很久,她慢慢低下头,面无表情地轻喃:“没有吗?”
盲人在偌大的神宫里胡乱地摸着,终于摸到一张桌子。她谨慎地在桌上试探着摸过去,感受到桌边细腻的刻纹后收回手,啪的一声。还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她抿了抿唇。
根据声音发出的地方,她吃力地在那个方向找着,最后成功碰到了它。一支羽毛笔。
祂在脑海里,看她用瘦骨嶙峋的手,摸过祂每天用来学她教的知识的羽毛笔。
她艰难地把羽毛笔放回原位,她似乎确认了这不是自己的桌子,又摸索去对面自己的桌子。
坐上椅子,她只是坐着。什么也不做。被蒙上眼的脸上,什么情绪也看不出。
殿外的神官接到神谕,已经离开了。
安德鲁掏出一个桑普果,放到嘴边的时候,一下子顿住。
她昨晚吃了一个果子,还磕了一阵果核。
果核呢?难道吐在床上了?
等创世神回来那还了得。而且果核上沾着她的口水,邋遢死了。
她想站起来,又实在不想再摸回去了。于是努力回忆昨晚她吐没吐果核。
她真的没有吐果核的印象。不过也有可能是她睡蒙了。但几率很小。她的睡眠质量不允许她睡那么死。
那应该是没有,她把果核给吞下去了。安德鲁把桑普果扔进嘴里。
她现在连咀嚼都觉得牵扯着眼部,但这点痛比起之前,又无足轻重了。
累。
不然,算了吧?
算个屁。都走到这一步了。
她以为能轻松起来,结果是越来越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