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高三毕业生如何与创世神互教做人(95)
“用圣水池的水稀释,准备墨水。结束后要替祂擦笔,不能留尘。”
“祂不用服侍的时候,你可以在桌前做自己的事。”
安德鲁象征性说了几句。其实没什么可交接,丽兹在神界的时间比她待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还长得多,比她有分寸多了。
他们想让她难堪,但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难堪了。
林修去而复返是安德鲁没有想到的,这次他没有站在门口当雕像,立了很久还是伸出了手敲门。
他的脑海不是一片空白,而是疯狂地浮现,安德鲁面前湿透一片的样子。
安德鲁没说什么,让他进来了,才知道他是来送衣服。
“这是新的。”
有东西放在她手边,他瓮声瓮气地低声道。
丽兹临走前已经给她烘干了衣服,动机不提。林修没有发现,只能是他没有看自己,或是低着头。
安德鲁笑了一声。
林修愣了一下,竟然慌了,然后一瞬间福至心灵,反应过来。她自己难道没有别的衣服吗?他干了一件多么蠢的事,跑到别人住的地方送换洗衣物!
不对,不是的。
他之所以给她送衣服,是因为他看见她这里什么也没有,猜测没有人给她准备生活用品。
他长舒一口气,然后反应过来,他被仅仅一声笑,弄得自乱阵脚。
没人先开口。
随着沉默的时间变长,那种窒息感再次慢慢扼住林修的咽喉。他发现无论自己站到多高的地位,在她待在神界的时间里,他在萨特莱特度过了多少艰难的年岁,比她多经历多少,在她面前,他还是那个守在阁楼外的侍卫。
他需要说些什么。
“你后悔吗。”
他在问,又好像答案并不重要,只是为了打破沉默。
他们好像都有什么大大小小的借口和原因,一拥而上地趴到她身上吸血啖肉。
“我是逼不得已的”、“让她受点小伤,总比好”、“利用一次,又不会伤害她太深,相反对我却很有利”。
一人一口,把她蚕食成一具枯骨。
这像审问她一样。安德鲁却没有生气。
她把问心无愧四个字拆开了,逐字翻译成萨特莱特语,结合语境说给他听。
“我做了我认为应该做的一切,所以不会后悔。”
“我反问自己的心,没有愧对任何人与事物,没有任何让我感到不安的地方。”
“无愧的人不会回头看。”
后来几天,安德鲁以为自己会先等来伤愈的埃洛塔,可能是禁闭后遗症,她不找人叽叽歪歪就容易发疯犯病。结果先跟治愈神官打了个照面。
是她熟悉的那个治愈神官,因为还没进门,就很大声地冷哼了一声,让安德鲁猜到了是她。
治愈神官对不爱惜自己身体的病患没什么好脸。她几乎快成安德鲁的私人医师了,还是除了全权负责安德鲁,还要治疗别的患者的那一种。
安德鲁熟练地朝坐在自己对面的治愈神官伸手,她瞪了安德鲁一眼,目光触及她令人不忍直视的伤口,没好气地往她手里塞了三个桑普果。
安德鲁猜可能是林修的安排。让自己愧疚自责的心好受一点什么的,安德鲁无所谓。
这伤应该只有创世神能治好,她只是觉得很多此一举。
无怪人们看娱乐文化里的人物,比起摇摆不定的被裹挟者、无可奈何的普通人,更偏爱利落彻底的反派。
想要坚守内心准则,又被外界逼得背弃,难免会痛苦。
安德鲁把牙齿缓缓嵌进果肉里,嘬腮吸着果肉里的汁水。治愈神官在弄她脸上的伤,怕带动伤口造成二次伤害,不让她动牙关。
“很奇怪,”治愈神官语气里带着深深的困惑,“你的伤口居然没有感染,这不应该。”
“虽然我做了清创,但那几乎无济于事。你知道的,那种液体太奇特,我无能为力。”
“没错”治愈神官自我肯定了一下,神神叨叨地笃定:“按照常理,你现在一定得了热症,床都下不了。”
安德鲁猜到了自己身上可能有点情况,也不特别惊讶,还有心思和苦苦思索的治愈神官闲聊。
“你知道我是异教徒吧?但我看,你似乎并不特别排斥我。”
“在整个神界,除了你,也就只有多雅那个善意泛滥的小傻瓜了。”
“难道你也信仰不纯?”安德鲁故意激怒她。
这招果然奏效。
治愈神官立刻从思索里拔出,像被踩了尾巴似的,“你这个邪恶的异端,你怎么敢用你肮脏的思想揣度我对神忠贞的信仰?”
对味了。
“我是邪恶,是异端,我肮脏。”安德鲁并无不适地道,“那你为什么要为我治疗,和其它治愈神官一样拒绝就好了。”
“神赋予我们生命,哪怕我不是治愈神官,作为一位医师,尽我所能维护珍贵的生命,就是我的职责所在。更何况我是。”
如果安德鲁的眉骨上的皮肉没有被殃及,她会想挑下眉。
“哪怕我并不信仰你的神?”
“是。如果神要收回神赋予你的一切,我必定会袖手旁观,或许还会拍手叫好。但在那之前,你伤在我面前,我就不能不救治你。”
安德鲁问:“那你的神和你的职责,哪个更重要?”
这问题如同在逼她“政治不正确”,像那些无良媒体设计的采访,最后还要对报道添油加醋,引导舆论的那种无良。她没有回答。
安德鲁看不见她的表情,猜她现在在皱眉,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缺德。
“不必分先后,不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