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长京(160)
她的梦境似乎成为了现实,良心饱受煎熬。
她相信谈稷吗?
她觉得她应该是相信的,他当然不是一个坏人。
可每当她这样想,谈稷和宗政闹翻后针对宗家的种种行径又在脑海里浮现,不断冲击她的认知。
他不是一个坏人……没有人生来是坏人的,可一个人被逼到一个境地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无从得知。
在那样的利益对峙中,谈稷是否想要把宗政赶尽杀绝以绝后患,事又能说清呢?
唯一肯定的是,他有这个能力。
所以她真的不能肯定……脑中好像有两个声音在吵架,一个让她相信谈稷,另一个在不断谴责她不应该不信任他……
“你干什么?”一股大力拽开她,将方霓护在身后。
时隔多日,方霓第一次看到谈稷。
他似乎和以前一样,可她似乎又觉得他有哪里变了。
她下意识挣脱了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谈稷怔然地望着她,震惊的神色在眼底一闪而逝。
两人间的氛围变得极为古怪,好像周遭的一切都虚化了,只留下彼此。
骆晓辰被赶来的警卫拖走,谈稷带她离开了人群。
不过之后两人也没有说什么。
事后回忆起来,她甚至不记得那天的路线,只记得去了后海那边一家隐蔽的茶楼。
方霓垂着头坐在窗边,任由微风卷起树叶拂过她的脸颊。
等皮肤上传来些许刺痛的感觉,她才惊醒,伸手揭去。
“不好意思,给你带来了麻烦。我已经跟她父亲谈过了,她以后不会来骚扰你的。”谈稷给她斟茶,歉意地笑一笑。
方霓却笑不出来。
那是一条人命,是非曲直似乎已经没那么重要。
像一道深深的伤疤,横亘在两人之间,成为一道不可愈合的裂痕。
“我没有推他,你信吗?”谈稷问。
他脑海里中闪过她下意识闪避的动作,心中一紧。
方霓迟疑了一下,点头。
婆娑的树影曳动着飘扑在她脸上,时间仿佛都有些停滞。
她的表情有些呆滞有些木然,似乎只是一种肌肉记忆的点头。
谈稷最先捕捉到的是她眼底那一份迟疑,好似被尖细的针扎了一下,伤口不深,痛彻入骨。
有那么会儿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就算信任又怎么样,流言蜚语,众口铄金,他是别人嘴里依靠家族荫蔽脱罪的杀人犯,她是包庇他的拜金女……多可笑。
天大地大,竟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也许分开对彼此都好。
这种情境下再纠缠她,只会给别人留下更好的把柄,对彼此都不是好事,尤其是对于她这样事业刚刚起步的、还未步入社会的学生。
但凡她以后在时尚圈有点儿成就都会被人翻出来鞭挞,这就是抹不去的污点和烙印。
“以后打算怎么办?”谈稷问她。
方霓想了下,道:“读书、工作,已经接洽好毕业后要去的单位了。你呢?”
“不用担心我,我一切都好,这些事情我都会处理的。”
方霓终究是抬头,不确定似的:“能处理好吗?”
这件事可不是小事,看骆晓辰那个疯魔的样子,她至今心有余悸。
不止宗家的人不依不饶,还有那么多想对他落井下石的,可不得抓住这个把柄使劲踩他?迫于舆情,就算碍于他父亲,也没什么人敢和他沾边了吧?
方霓不敢去想他此刻的处境。
说到底都是因为她。
“跟你没有关系,他
是自己想不开。”似乎看出她的想法,谈稷开解道。
他替她倒茶续杯:“别去想这件事了,他也不一定不会醒过来。”
方霓沉默。
心里都觉得宗政醒来的机会微乎可微。
“稷哥,你也要保重自己。”方霓道。
谈稷不在意地对她一笑,倒是镇定,似乎并没有被眼前这种破败的局面影响:“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还担心我?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方霓有些无语,别开目光。
想笑一下,却很勉强。不知道这算不算苦中作乐?
但他身上那种永不折服、不屈不挠的意志,确实能感染别人。
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只会往前看。
“这两年我可能会调去武汉,或者南京暂避风头。如果有事情的话,你可以找魏书白解决,他是我最信得过的人。”谈稷叮嘱。
方霓点头。
他又给她一张卡。
方霓刚要拒绝,他说:“只是应急用的,你也可以不用,收下我好安心。”
怕她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情需要急用钱又告走无门。
方霓迟疑了一下还是收下了,垂着头很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别跟我这么客气好吗?”谈稷心里酸楚,但还是笑了一下。
他还要再说什么,她干笑着打断他:“别说了,跟交代后事一样。我没那么脆弱,能照顾好自己的。”
只有自己知道笑容有多么勉强。
她侧过头不去看他,怕自己不争气地留下眼泪来。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对他的依恋已经深到这种程度。
她最难受、良心备受谴责的时候,外界的丝毫风吹草动都能把她压垮。可她一想到他,就觉得其实也没那么糟糕,她总不能连这点儿事都撑不过去。
谈稷默了会儿,很轻地应了一声,果然不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