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长京(161)
他真的不说后方霓心里又像空了一块。
也许,这是离别前的最后一面。
可偏偏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好像话一到嘴边就被堵住,涩涩的像吞了一把黄连。
她坐在这里,和他一道坐在这里,似乎已经是一种原罪,不被世俗所容。
她可以想象他们的名字被摆放到一起时,在圈子里是怎样的一种名声。
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在说,到此为止吧,都是你的贪恋、他的执念,弄成如今这样的田地。
他们一开始就不合适,也许一开始就不应该开始。
后来谈稷陪着她在湖岸边走了段路,方霓一直低头数着脚下的鹅卵石。
风吹在身上微微的凉,日光碎金般跳跃,从枝叶罅隙中穿过落在她脸上,微微的晃眼。
方霓伸手挡了一下,一片树叶拂过她的脸颊落在她肩头。
谈稷伸手帮她拂去了。
方霓微怔,看向他。
谈稷在逆光里望着她,高大巍峨,像一尊光芒万丈的神祇雕塑。
很多年后回忆起来,他哪怕在最落魄、最憔悴的时候,哪怕心力交瘁被八方围剿,也不会在她面前表露出失意的样子,他永远是她的依靠和港湾,撑起一片天地。
反而是她,患得患失不断给他压力,拖他的后腿。
纵然他也有不好的地方,可权力斗争、拍戏倾轧何其残酷,人在棋局中怎能置身事外?有时候他也情非得已,而且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她。
此去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
哪怕以后只能做朋友,她也希望他能重整旗鼓冲破阴霾,但愿彼此都能过得更好吧。
她久久地凝视着他,一颗心酸涩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无声地垂落下眼泪。
“我是不是你的负担?”
谈稷宽厚的掌心抚上她的面颊,迎着晚风俯下身,轻柔地吻她的面颊。
他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
那一刻她真的泪流满面,再难自持。
“霓霓,你过得好我就会好。”
“所以照顾好自己。”
第59章 000 两年
今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都要早, 圣诞节过后,过年的日子就紧锣密鼓地到来了。
每分每秒都像是在赶进度。
可街道上来来往往的那些笑容洋溢的行人们,内心真的快乐吗?
国际关系和经济形势都不太好, 上个月东北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各方关系都很紧张,也许大家也需要一点儿过年的喜气来冲淡晦暗的心情。
新的一年,新的希望。
入夜后对面的高楼和园区次第亮起了灯火, 车灯如织, 璀璨如倾斜的银河。万千灯火点缀下, 北京的夜晚繁忙又萧索。
谈稷签完一份公文,面对落地玻璃站了很久。
屋子里漆黑一片, 格外安静。
窗外的世界像放映的默片,那种无声的老电影。
邹泓济等太久了, 终于忍不住来叩门:“老家那边来催了, 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意思是别让所有人等他, 一是不礼貌,给其他人口诛笔伐的借口。
毕竟老爷子大寿,这京中多少大人物都要到场?
二是去晚了露怯, 对他的影响更不好。
之前因为宗政那件事儿,多少人对他落井下石,都在看他的笑话, 如今好不容易平息, 仍有不少声音在唱衰, 说他靠着家族荫蔽脱罪, 调去外面是心虚、避风头,以后再也不会起来了。
“礼物准备了吗?”谈稷问。
“都备好了。”
谈稷按了下眉心,捞起自己的外套:“走吧。”
车在东三环绕了一圈才抵达二环。
东面入口就有守卫, 今日的胡同里格外安静,看这阵仗谈稷便知道这次来的人不少,门前那棵槐树下停满了各色各样的车,不乏特殊牌照。
平日都难得一见的今日像是走批发的。
叫个知情的来看上一遭,定能大跌眼镜。
谈稷进院时就遇上了汪尘,这位老爷子身边跟了几十年的老人眉头紧皱,引着他进垂花门,往西边花厅走,压低了声音:“怎么来得这么晚?厅里都坐满了,就等你。”
一面打量他面上神色,倒松一口气。
谈稷并没有外面传的那样一脸颓丧,神色镇定沉稳,衣着形貌也得体。
谈稷笑道:“汪叔,我没事。”
这一句,汪尘一颗心就往下落回了。
厅里果然欢声笑语不断,老的少的欢聚一堂。只是,不知多少是真心多少是来看笑话的?
这京中形势向来是千变万化,起起落落见风使舵是常事。
好在谈父地位稳固,这些人面上倒真是真心来恭贺的。
谈稷进门,先唤一声“爷爷”,才挨个按辈分来称呼“叔伯”,无一错漏。
他记性好,往常琐事繁多但处理得井井有条,过目不忘。
原本热闹的厅内稍稍安静了些,各自怀有心思,但很快又如煮沸的水一样热闹起来。
谈稷无甚情听了会儿,虚与了几句就离开了,觉得无趣得很。
快9点的时候,汪尘来西跨院找他,说老爷子找。
谈稷应一声去了阁楼上。
二楼,老爷子在写字,谈远山坐在一旁替他研墨。
谈稷上楼时,父子俩对视一眼,谈远山将墨条递给了他。
老爷子未搁笔,只笑了一声:“让你磨个墨都惫懒,这些年站得越高,心气儿越大了。”
“您哪儿的话。”谈远山道,“我给他这个机会。您跟他说说吧,我的话他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