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吻(3)
两三秒的功夫,却漫长得好似电影慢镜头,足以让祁纫夏在脑海里看一场虚幻的走马灯。
她从怔怔中回神,复又低头,定睛细瞧纸上的名字。
一个念头倏忽跳出来:
她想看看他。
*
讲座在晚上七点准时开始,祁纫夏迟了几分钟来,只能坐在倒数第三排,俯视前方讲台,人影被缩放了好几倍。
名牌由她亲手摆放,她自然记得,那人应该坐在第一排的第六个。
祁纫夏屏着气,一个一个背影计数。
目光最终定格在那个穿黑色衬衫的男人身上。
他正和身边的学院教授说话,坐姿很闲适,却分毫不掩挺拔,冥冥之中透出来一种沉着气场。
祁纫夏很明白,那是上位者自然而然就能拥有的气定神闲。
也许是第六感察觉到了什么,谈铮毫无预兆地回过头,朝祁纫夏的方向看过来。
她猝不及防,慌忙地闪避视线。两束目光隔了很远的距离,又轻又急地摩擦了短暂的瞬息。
真的是他。
祁纫夏低着脖子,弓着背,把自己紧密地藏在前座的阴影里,试着和这个再清楚不过的事实达成和解。
真的是他。
周围人在鼓掌,院系领导正在致辞。祁纫夏像一只本能缩进壳里寻求庇护的蜗牛,一动不动。
直到台上换了人。
他开始自我介绍: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晚上好,我是谈铮。”
他的声音有些变化,祁纫夏心想,比从前成熟了不少,是个完完全全的大人样。
鬼使神差地,她重新抬起了头,鼓起勇气,往台上望去。
演讲台上放着一束从未挪动过的假花,不分时节地保持茂盛。谈铮单手拿麦克风,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站在演讲台后,薄薄的衬衫穿在他身上,反倒更衬身姿颀长,风姿卓然。
他分享自己在国外留学时小组作业的经历,讲到生动处,微微蹙了眉,然而语气却风趣,引得台下笑倒一片。
游刃有余。
这是身为观众的祁纫夏,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形容。
她很想从一些最微末的细节中寻找曾经相识的影子,但处处像他,处处又不像他。
阔别的那几年,正是将一个青年塑造得成熟的绝佳时机,再重逢时,他的光芒却让祁纫夏感到难言的晕眩。
终于,在谈铮向台下鞠躬表示结束时,她起身离开了观众席,快步往门口走去。
--------------------
重申:
本文第一章时间线开始之前,男女主之间无箭头,无任何感情线
第二章
================
直面故人的功成名就,从来都不是易事,即便祁纫夏在很久以前就知道,她和谈铮,天壤之别。
夏夜的风并不凉爽,哪怕过了校园人工湖的涤洗,依旧燥热无比。
报告厅外,祁纫夏走得很慢,心情起伏占据了她不少能耗,急需外界的空气缓和。
谈铮是第一个上台发言的嘉宾,他后头还排着好几位,祁纫夏却无暇顾及。她按亮手机锁屏,界面上显示现在才是七点四十五分,今晚的时间很富余。
报告厅出来就是停车场,数盏高大的照明灯把路面照的雪亮。祁纫夏埋头穿行其中,径直朝出入口走去。
身后,忽有突兀的汽车喇叭鸣了两下。
祁纫夏莫名其妙,心说车道宽阔,她一个人靠边走,哪里至于挡了路。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却见一辆白色的宾利欧陆正停在她斜后方,黎川本地的车牌。
车灯晃眼,祁纫夏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试图看清座驾上是谁。
下一秒,驾驶座车窗降下,那人探出半边身子。
“真的是你。”
熟悉的嗓音响起,恰如醇厚的大提琴音。
祁纫夏如遇平地惊雷,没忍住倒退一步。
谈铮手臂搭在车窗上,还是刚才厅里那间黑衬衫,不过此时已把袖口翻折至肘关节,露出一截前臂。
他的指间还夹着一支烟,看其损耗,应该刚刚燃起来不久。
猩红色仿佛能把黑夜灼烧出一个窟窿,祁纫夏的心头一跳,强行稳住心神,落落大方道:“谈总,好久不见。”
听到这个称呼,谈铮先是微怔,随后轻轻笑了两声,反问道:“你叫我什么?”
“……谈总。”
谈铮笑着叹息,推门下车,在祁纫夏面前站定。
“几年没见,这么生疏?”他比祁纫夏高出半个头,低着眼看她,“和最后一次见你的时候比,好像长高了?不错。”
这话带着熟稔的意思,总算让祁纫夏有些故人重逢的实感,而非见了个同名同姓的陌路人。
她的心放下来半截,笑着回应:“你不夸我考上黎川大学,反而夸我长高?拜托,哪有这样的。”
谈铮跟着笑:“好,是我大意了,给你赔不是。”
见祁纫夏有意无意避开香烟烟雾的飘向,他敛眉又道:“稍等。”
而后去车内熄了烟。
“刚才在报告厅里,我远远瞧着,就觉得像你,没想到还真是。”谈铮用湿巾擦了手回来,“这么多年没见,家里还好吗?”
祁纫夏抿唇,“都好,谢谢你记挂。”
细数起来,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祁纫夏十五岁读高一的时候,严格来讲,那甚至只是隔着车窗的匆匆一瞥,连对话都没有。
“还没有恭喜你,现在发展得这么好。”祁纫夏补上一句。
谈铮将视线放向远处,淡淡地说:“那都是虚的。”
祁纫夏以为他还有下文,耐心等了一会儿,事实却印证,他的感慨诚然只有那五个字,言简意赅的作风到底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