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吻(31)
三片床帘被拆下,上铺空间顿时亮堂堂。祁纫夏把厚实的布料折叠整齐放进袋子里,准备拿回家清洗,边下楼梯边说:“你男朋友和陈钊熟,他还有说别的什么吗?”
“那倒是没有。我男朋友说,陈钊回去之后,消沉了两天,和他们篮球队的人出去痛快打了一场比赛,差不多才恢复正常。”徐今遥说。
虽然和陈钊并无发展的可能,但祁纫夏也并不希望对方因为自己的拒绝而一蹶不振,闻言松了口气,说了声“那就好”。
徐今遥其实还有半截话没说。
当她男朋友得知祁纫夏拒绝陈钊的时候,曾经在她面前替陈钊鸣不平:“你室友眼光也太高了。放着陈钊这么好的一个男生不要,将来难道还能找到条件更好的?就算有条件更好的,人家可就未必有陈钊这么死心塌地了。”
徐今遥听得不舒服,当即就怼回去:“你什么意思啊?陈钊是好,但夏夏就是不喜欢,不行吗?再说了,我觉得夏夏就是能找到条件更好的,你要不服,咱们俩打赌。”
男友见徐今遥一副护犊子的样,赶忙赔笑止住话题,生怕再发展下去,就是一场吵架。
看着专心收拾行李的祁纫夏,徐今遥兀自出神,殊不知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早就被她尽收眼底。
其实何需她说什么,祁纫夏稍一细想,便知徐今遥男友大概只会为陈钊说话,人之常情不过如此。倒是徐今遥夹在两人中间,恐怕不太好受。
踏上返程,已是晚上七点。公交车晃晃悠悠开了十几分钟后,祁纫夏背着单肩帆布包,提一个小行李袋,在仁化路站下了车。
路边那家咖啡店的施工似乎推进了不少,原先堆放在路边的装修材料,已经通通不见。
这个点,沿街商铺基本都还开着,水果店门前坐了几位纳凉的老人,用方言交流家长里短,一边喝着店家提供的免费凉白水,塑料扇一刻也不停。
沿着缓坡往深处走,照明也渐渐暗下来。风声莫名有些呜咽,祁纫夏不觉加快了脚步,往自己家所在的楼栋走去。
去年响应老旧小区改造的号召,社区牵头,把所有楼栋的单元门都翻新了一遍,刷上新漆不说,还加装了门禁,每家每户都分发了门禁钥匙扣。
如此,安全系数是提升了不少,唯一的美中不足在于,门禁系统的音量不小,每次刷开门锁,都伴随着两声高亢的“嘀嘀”,对一楼住户不太友好。
祁纫夏刷卡进了楼道,头顶感应灯应声而亮。
昏黄的灯光,意味着归家之后熟悉的安全感,铁门在身后闭合,祁纫夏踏上水泥阶梯。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一下,她脚步放缓,拿出来查看。
原来是徐今遥发微信询问,她放在宿舍的衣架能不能借几个给自己用用。
祁纫夏单手打字回复:【好,我留在宿舍的东西,你都可以……】
一句话没有打完,她抬眼留意台阶,却像是被什么绊住似的,骤然停下了脚步。
循她视线,一楼右侧的住户门,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打开。
门边站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六七十岁,白背心黑短裤,趿拉一双破损的塑料凉拖。
他朝着祁纫夏咧嘴一笑。
目光阴测测。
“丫头,回家了啊。”
声音粗粝得甚于将断之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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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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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式居民楼的感应灯并不灵敏,一楼的灯光急速闪动了几下,猝然熄灭,像被人用力吹熄的烛火。
和黑暗一同弥漫上来的,是强烈的不安。
老小区的好处,在于邻里邻居之间几乎都相熟,人情味浓;但凡事皆一体两面,在熟人环境中生活,未必见得就是好事。
一楼的这套房,在祁纫夏的印象里,总共易主过三次。
第一任主人,是和祁佩芳年纪差不多的老夫妻,因为去外地投奔成家立业的女儿,卖掉了房子。
第二任主人,是家里好几套房的收租阿姨,买来没多久,听说是家里有人生了急病,便卖房筹措费用。
现在的房主,是个中年男人,母亲病故,只有父亲在世。本想把父亲接到家中同住,没成想妻子和公公产生了激烈的矛盾,不得已,只能另购居所安置老人,几经寻觅,买下了这套一居室。
起初他搬来时,祁纫夏并没有多在意。
那会儿她刚上大学,新鲜劲还没过,平时很少回家,只记得在中秋节放假回家时,在单元门口撞见一个眼生的老头,后来才从李素兰的口中得知,该人就是一楼的新住户。
等到大一下学期,她保持着每周末回一次家的频率,开始频繁遇见那个老头。
有时是在小区门口,有时是在单元门前,但更多时候,则是在楼道里。
——红棕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那双浑浊而幽暗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像一只濒死的鳄鱼,看见了它的猎物。
那眼神里的含义,不言而喻。祁纫夏只感觉自己被一块肮脏的狗皮膏药缠身,甩都甩不脱,只有遍体恶寒。
她和李素兰隐晦地提了一嘴,但李素兰显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方案,只能让祁纫夏每次回家前给自己打电话,好让她及时下楼来接。
所幸,半年前,老头的儿子不知为什么又将人接了回去,房子空置,很久没有人入住。
但是就目前来看,这种难得的平静,即将再度被打破。
从前,老头从没有主动和祁纫夏搭过话,今晚还是她头一回听见他的声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