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吻(32)
这种突兀似乎象征着对方的更进一步,也让祁纫夏瞬间起了百分之百的警惕心。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冷冷地盯回去:“你有事?”
老头的笑声仿佛从喉咙很深的地方发出来,干涩得简直需要上润滑油:“好久没见了。”
他把门推得更开,屋里雪白灯光映在他身后,留下一道如同鬼魅的影子。“都是邻居,要不要进来喝口茶?”
祁纫夏按兵不动,静静地审视眼前局面。
老头的真实年纪,据说是六十五,体格中等,但年轻时似乎在厂里做的力气活,不知肌肉力量还存着几分。
最重要的是,他有备而来,故意挑了祁纫夏经过他门前时出其不意地开了门。即便祁纫夏已经有所防备地后退开些许距离,依然处在一个极容易被拖进室内的位置。
摆在面前的最优解,似乎是立刻掉头就走,打电话给李素兰,母女两人一起上楼。
但祁纫夏不想。
她这么做过一阵子,感受到的只有憋屈。
小心翼翼的感觉糟透了。每每经过一楼,她都恨不得屏住呼吸,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弱。回家似乎成为了一种负担。
而造成这种负担的罪魁祸首,甚至还在变本加厉地挑衅。
一味地退让,没有用。祁纫夏想。
她把手机放进帆布包里,往前跨出去一步。
老头没有预料到她的动作,眼里竟然浮现出几分惊喜,以为这是对自己邀请的回应。
他踏出门槛,苍老陈旧的脸上,肌肉走势变成了上扬,把皱纹挤得愈加深刻。
“来,快进来……”
他伸手就要拉住祁纫夏。
几乎同时。
就在祁纫夏额头青筋微跳,要从包里往外拿东西的关头,一楼的铁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呼唤:“夏夏!”
她愣了,以为自己是幻听。
没听见回应,谈铮提高了声调:“夏夏,你在吗?”
这不是幻听。
祁纫夏难以置信地转身,大跨步下了楼梯走回单元门边,怔怔望着他面容:“你怎么在这里?”
隔着一扇坚实的铁门,内外如同明暗交替的两个世界。谈铮一身正装,神情严肃,眼睛里有藏不住的焦急。
“路过。”他调整几下呼吸,往那老头的方向沉沉看了一眼,自然而然有些威慑的意思,“那人为难你?”
祁纫夏咬着嘴唇:“……他经常在我经过的时候开门盯着我看,不过之前没有实质上的行动。大概是看我没什么反应,今天想得寸进尺。”
说话间,她的手从帆布包里慢慢收了回来。
没人知道,里面正安然躺着一把锋利的美工刀。
谈铮再度抬头,那老头反应很快,立时缩回了头,“砰”地关上门。
“要不要我送你上去?”他往漆黑的门洞里瞧了一眼,眉头蹙得很深。
祁纫夏低下头,只见他脚上的皮鞋纤尘不染,再结合通身的板正西服,所谓“路过”,实在是个匪夷所思的理由。
“你真的是路过?”她没马上回答,轻声反问。
“真是路过。”谈铮语气不似玩笑,“我知道你家就在这附近,最近又放了暑假,就想着来看看。”
祁纫夏这时才闻见一阵若有若无的酒气,“你喝酒了?”
“嗯,有应酬。”
“那你怎么开的车?”
“凌森开的。”
他的领带有被松动过的痕迹,扣子倒是一颗没解,虽然他没有明说,但祁纫夏觉得,他应该没喝太多。
不知为什么,拒绝的话变得说不出口。
“……麻烦你了。”
谈铮很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行李袋,单手拎着,让祁纫夏在前面带路。
楼道狭窄,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脚步声渐渐重合在一起。
祁纫夏心中仍有疑问。
比如,在根本不能确定她是否在家的前提下,为何谈铮只是路过,就想要上来看看。
然而她问不出口。
或者说,她害怕听见答案。
五楼很快就到了。
停在家门口,谈铮把行李交还给祁纫夏。
“家里有人,我……”她犹豫着说,“我就不请你进去坐坐了。”
她说完才意识到这话有多容易引人遐想,悔得想改口,但很快又自觉问心无愧,索性不说。
谈铮被她复杂的表情逗得笑了一笑。
“类似的话,以后尽量不要随便说。”
他坦然,但没有完全挑破,祁纫夏心知肚明其深意,含糊地应了下来。
进了家门,李素兰正在阳台洗衣服,洗衣机隆隆运转,电视开着,唯一的观众不在跟前。
祁纫夏回房间放好东西,打开风扇和台灯,终于有些真实的安全感。
房间的窗帘没拉,玻璃上清清楚楚地映出她的倒影,像低清晰度的写实镜头。
祁纫夏心念微动,不受控制一般地,走到了窗前。
楼下的景色一览无余。
昏暗路灯下,有星点红光闪动,是谈铮正在抽烟。
他倚着路灯杆子,举着手机贴在耳边,打了个半分钟不到的电话,不知是公事还是私事。
气流轻轻翻起窗边的纱帘,祁纫夏捏着一角,心里莫名跟着起了褶皱。
一支烟的功夫很快,离开时,谈铮仿佛有所感应,仰头望向楼上,五层楼的方向。
祁纫夏没躲。
夜里隔着远远的距离,她看不清谈铮的神情,更猜不透他为何突然回头看向楼上。风吹起他的衣角,颀长的身影茕茕孑立,脚下生根一样,定在原地不肯走。
有些人生来便具有一种能力,只要他站在那里,周围的一切景致,都会沦为陪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