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斯同在女人跟前永远是倾听者,他言语风趣,对女性是十足的尊重,这才是爱的滋味,滋味太好,乔胜男又要惭愧之前的疑心,责怪起自己。他如今来接她,是故意叫人看见、知道。
在乔胜男看来,也许是两人关系的更近一步,只有李秋屿知道,这是要结束的征兆。赵斯同的快感,来自于征服一个坚硬灵魂,不在于美丑、胖瘦,他喜欢挑战,帮别人挖掘自身,比如乔老师的情欲……李秋屿一点也不想管这些事和这些人,不幸的是,赵斯同要把这些东西置放在他的生活半径里,他知道他能感知,一箭双雕,既满足他本人的欲望,又顺带着什么意图,赌他李秋屿管不管闲事?一定不止这层,李秋屿有种直觉,赵斯同还有别的目的,他尚不清楚。
“嘿!”明月突然诈他,“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李秋屿回眸笑:“说什么了?”
她怕他沉默,也怕他失神,叫人琢磨不透他又想什么去了。
“暑假你也去庄子里过几天行不行?”明月提议道,“热是热了点,但我会给你烧水,天天都能洗澡,晚上坐院子里吃西瓜,用井水一浸,可凉了,还能看见大月亮,硕大的月亮,就是《佩德罗巴拉莫》里写的那种月亮,你在城里叫楼挡着了,有时看不见,在我们那里,什么遮拦都没有,打平原的尽头升起来,大得很。”
她已经操心上暑假了,太漫长了,她得回家,留李秋屿一个人在这儿,明月紧张,她期待地望着他,李秋屿笑了笑:“我在城里也能看见,现在就看着呢。”
明月见他对自己笑,意识到什么,她有些害羞了:“我一回家去,你就看不见月亮了,还是跟我回去吧。”
李秋屿说:“想这么远?春天还没过完,想夏天的事了。”
明月很认真:“这样才有盼头,我心里盼着的事都一样样列好了,提前想一想,都觉得高兴。”
李秋屿若有所思:“你很乐观,什么事都往好了想,这样很好,暑假我跟你回去,看看你说的大月亮。”
“是你自己想,还是只为了我高兴?”
“都有,我也想走动走动,除了工作,应该做点别的事。”
明月心满意足,李秋屿的问题她不甚清楚,但可以肯定,他思虑太多,一个人应当思考,但不能沉迷思考,不去看实际的日子,他当然也在过日子……但之前一定不是好日子,她要跟他一块过好的日子,他要是不肯,她拉也要把他拉走。
明月跟张蕾的矛盾爆发在两周后,下着春雨,张蕾忽然把她从教室喊出去。
“是不是你说的?”
“什么我说的?”
张蕾神情冰冷:“除了你,还有谁能知道?我知道乡下人爱嚼舌根,一件屁事,十里八里都能知道,你是不是嫉妒我?”
她怀疑是年关的时候,李明月知道了这事。她妈妈在外做什么,一个庄子都在传,一群狗屎眼红她妈妈能挣钱罢了,张蕾心想这群人活该穷死,土死。庄子与庄子之间,沾亲带故,难保传到了哪里,李明月听说了很正常,毕竟她们还有一群土鳖同学,打工回来只会乱溜达,赶大集,跟混子一样,散播闲话。闲话在乡下说说就算了,那群土鳖,影响不到自己的生活。但张蕾在寝室感受到了异样,她忽然被室友问知不知道什么叫公主、佳丽,张蕾心里一凉,她猜同学听说了什么。
当然是像李明月现在一样,装傻充愣,张蕾看着她的脸,恨恨想。
明月非常茫然:“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事。”
张蕾冷笑:“别装了,李明月,你往外抖落什么目的?影响我学习?让同学看不起我?我告诉你,我妈能挣钱,比这些城里同学的爸妈还能挣,她们看着人模狗样的,有个单位上班,挣的都是死工资。我妈一年,抵她们十年,穷才丢人,你要是觉得这样能让我丢人,你早丢过人了。”
她咬牙切齿,脸上表情却没因此变得狰狞,张蕾是极其要强的,她不会露出个什么丑态,那不符合她一贯的风格。她一直都很骄傲,至少在乌有镇所有同学的印象里,她是蝴蝶,要远走高飞的,要飞往一个甜蜜的光明的世界,而乌有镇的学生,无知、贫瘠,压根不配得到命运的馈赠,命运都懒得看一眼他们。
明月听明白了,她也晓得张蕾误会了,谁说的?她不知道,张蕾的妈妈做那种工作,这是旁人说的,她当时一听,并没往心里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那一定是有人在她跟前说了,这是致命的,对一个骄傲的人来说。她吃过的苦,付出的努力,都只会沦落为这个秘密的背景:她妈妈是干那个的。
“不知道你说什么,但别诬赖我,我丢人不丢人不是你说了算。”明月装作不知情,她也确实不怎么知情,张蕾认定是她,她就算解释她也不会信。
张蕾道:“没个开破车的表叔,你说话也没这么硬气吧?我想起来了,仔细算算,你就是那年认了个表叔才翘尾巴的,我说你怎么突然变个人,有本事叫你表叔发大财,钱都给你,你尾巴好能翘得更高。”
她微笑着警告,“你再敢说我的事,我就告诉全班同学,你爸爸骗人钱连家都不敢回,你奶奶卖豆腐,一千年也还不完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