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几许(41)
程嘉树被贺其吓了一跳,文质彬彬的人发起火来更骇人,这人完全失了风度,激动得和他身边那群整天喝了酒情绪上头的狐朋狗友们一样。
许知微站了起来,“我不想和你说了,你冷静冷静吧,接下来的工作我找苏妙和你对接。”
程嘉树看见许知微提包准备走,贺其当然也没坐在原位,他也站起来,周身低气压,一把握住了许知微的纤纤手腕。
当然被掸落。
“我还没说完,你坐下。”
“我说了,我不想和你说了。”
“许知微!”
程嘉树看两人要出门,心里着急,也不管许舒在背后轻声制止他,跟了上去。
这一跟却坏了事,撞落了服务生端去其他桌的咖啡,蛋糕也掉落在地。
连锁效应。
许知微听见玻璃杯坠地的清脆声响,回过头,看见了程嘉树,肉眼可见的一惊。
程嘉树哪里来得及躲,看见玻璃碎片往地上一撒,心早慌了,愣在原地,像寒风中伫立的小白杨,不过这棵小白杨在风中凌乱,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风骨。
抬起手,木讷如机器人,脸上画出弧度,“嫂子。”
许舒也跟上来喊了一声。
该叫贺其什么?叫哥?呸,这人刚刚说他亲哥坏话,看了一眼,索性不琢磨了,来了句:“怎么这么巧。”
巧什么巧?贺其刚刚就发现角落那桌人在盯着他们看,再一听他对许知微的称呼就明白过来,敢情是在做程宥许的远程天眼。
哼了一声,以表不屑,又让许知微和他出去,说这儿不便打车,送她回家。
许知微心情不佳,不想多停留,面上表情勉勉强强过得去,对程嘉树说:“还有工作,我们准备走了,你俩玩。”
和贺其出去了。
程嘉树隔着透明玻璃门,对许舒说:“坏事了。”
暴露了怎么是好?心里直打突突。
正紧张呢,抬眼一瞧,程宥许莫名其妙已经出现在门外,还往他那儿看了一眼。
瞬间毛骨悚然,汗毛直立。
他哥比那哥还骇人。
两个人说了两句话,竟然要动手了,程嘉树赶紧冲出去拉架,按住程宥许捏紧的拳头。
回想起来,当时程宥许激动的神情就和现在差不多。
于是对着后视镜小心试探,“哥,嫂子,没事吧?”
许知微借后视镜回望他,说没事。她并不想在有第三者的情况下纠缠,这种事被人知道之后不好解决,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此时此刻,只觉得四体百骸冰冷异常,像被拆解了的花盆,泥土被抛了,根也一并被挖走。
闭上眼,接着不说话。
可感觉到手被程宥许握着,他手心出了汗,是被揭破真相的慌乱吗?
许知微不知道。
心里在流泪,生理上却极力控制着,执着地又不肯回握他。
直到听见程宥许在下一秒说:“停车。”
她还没睁开眼,左边车门开了一次关了一次,又等一会儿,自己这侧车门开了,白晃晃的日光隔着眼皮透进来。
睁眼,他的脸近在咫尺,程宥许俯身弯腰,语气柔绵,“出来说。”
他把程嘉树关在车内,从车窗外比了向前的手势,意思是你先走。
程嘉树知道一定有事发生,瑞士现在白天虽然不算冷,可温差大,马上要到日落,哥嫂都只穿了薄外套,还是觉得不行,下了车,绕过车头把钥匙给程宥许,“你们开走吧,哥,我还有事,要去找朋友一趟。”
怕程宥许拧着,直接把钥匙塞他外套口袋里,人一溜烟走了。
走老远,看到两个人总算上车才安心,摸摸手指头,后知后觉地恍然一惊。
哥口袋里的盒子触感怎么和他像许舒求婚时候的戒指盒那么像呢?
小白杨一下子精神气十足,远远一望,发现车子已经开走了,得意极了,他发现了大秘密。
兴冲冲给许舒打电话,“老婆,我哥要和嫂子求婚了!!”
另一头,许知微还是保持缄默。
程宥许自始至终都只是苍白地辩驳说不是她想的那样。
可梦里的一切好真实,现在又有了眼前这件事,她恨不能说,求求你告诉我实话,我都会原谅你,可不知名的自尊要她咬紧牙,只是问:“那是怎么样?”
一遍遍问,一遍遍得不到答案。
水分含在喉咙里,渐渐蔓延,眼前开始起雾。
又想起梦里她稀里糊涂地吻他,而他一次次将她推开的画面。
好痛。
她的脚印,她的每一步,全部成了一道道划在身上的疤,盐巴一撒,全是刺痛。
程宥许停了车,他专心和她交流,希望解除她无中生有的误会和怀疑,而透过茫茫大雾,惊觉她对自己的失望。
是她从眼神里泻出的一股温水。
听见她说:“就这样吧。”
“什么意思?”他能感觉到自己喉结打颤。
“我们算了。”
“分手吧,程宥许。”
第21章 程宥许,你再求一次婚。
瑞士的夜来得迅疾, 太阳一堕,黑色的网便被张开,随之, 排排街灯亮起, 一切只在一瞬之间,似乎不想给人一点儿喘息的机会。
天色灰灰的, 零星几颗星,像在苟延残喘,凉风一阵又一阵地吹刮。
许知微站在阳台上, 听浴室里连续不止的水流声,隔着一面墙, 她却好像能看得见程宥许的轮廓。
他离她那么近,却又好像很遥远。
想到刚才在车上他不可置信的神情, 想到他接下来脱口而出的誓言, 一切恍若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