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几许(47)
他不知道她含含糊糊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已然确定她的精神状态出现了问题,心里做了打算。
他会带她去看医生,
他要治好她,
他会陪着她。
“上车,我们回去好吗?”完全没了落地时风风火火的样子,也没了拉着她手把她拽出宴会厅时的怒气冲冲。
他说完话等了好一会儿,见到无数从身旁经过的人,直到感觉手掌下纤弱的后背渐渐停止颤抖。
低头,许知微伸手推开了他。
“把我送回去,”她眼眶下是一抹酡红,通明灯火照射着,可以看见眼珠里面的血丝,像红色的蛛网,“求你了,哥。”
贺其心一震,宛若被玻璃碎片刺破,想说不,却哽在喉中。
“好……上车吧。”
车子掉头回去,一路上再无他话。
他侧目看过去时,始终只有许知微的后脑以及映在车窗上的悲伤倒影。
她做了五次深呼吸,睁眼闭眼了十八次。
可他不在的时候呢?他不敢想。
回到了酒店门口,许知微要下车,贺其拉住她,“我陪你。”
这一回,许知微没有拒绝。
贺其在门口补了一份贺钱,和坐在许知微身边的人说了两句,那人点点头,离开给他让了位。
一对新人正在敬酒,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令人好不艳羡。
贺其无心欣赏郎情妾意,他只关注许知微,看见她握紧的拳头,伸手过去。
一伸,她却一推。
许知微也不说话,她就这么安静着,酒也不再喝了,哭过的眼睛睁大,流露灼灼目光,而始终在程宥许身上流连。
她以为梦醒了,他已经回到了她的身边,却没想过那才是梦。
他们走到了终点,他没有像答应的那样做到永远不背叛她。
她真傻啊……
第24章 程宥许,好痛啊。
荒谬可笑的天意像给了许知微一道晴天霹雳。
她忍着不言语, 直至忍到牙齿咬破了下唇,一股铁锈腥味进入口腔才有知觉。
流血了。
下一秒已经有纸巾放在了她的唇上,她心赫然一跳, 把那双看向贺其的眼睛偏离。
她在这一刻竟然存着一份希冀, 她希望程宥许看过来时能窥探到他眼底流露的醋意。
可程宥许没有,他甚至看也没看她。
直到他在她对面落了座, 也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许知微盯了他很久,久到好像时间凝固了,把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都凝结起来。
而程宥许始终在和他的妻子说话。
她绝望了。
妻子, 许知微心里苦笑了一声,梦里, 他说他的妻子只会是她。
原来不过黄粱一梦,荒唐一场, 都是她的痴心妄想。
“许知微。”贺其叫她。
“我没事, ”许知微笑着对贺其说,“我去洗个脸清醒一下。”
贺其要陪她去, 她摇了摇头,轻轻摆落了他的手,“没关系。”
刚刚哭的那一场令妆容有些花了,幸好酒店有专门设置的化妆间, 她找了个棉签擦了擦晕掉的眼线,好让自己看着没有那么落魄。
继而对着镜子演练了好几回笑脸, 可是无论怎么嘴角怎么上扬都找不出笑意。
破碎的布匹拼接起来尚且有痕迹,可她连补都无处补。
下唇没有擦干净的血干了,变成深红和口脂融在一起, 凸起的血痂露出锋利一角,一剥, 生疼。
许知微抬头,只看见了镜子里一滴眼泪落下来。
好痛啊,程宥许……
怎么会这么痛……
她丢了揭下来的痂躲到隔间里去,合上门,像洪水泄闸,再也控制不住。
手揪住了自己的衣服,接着又捶打,一下、一下……
还是痛,嘴唇痛,头痛,四肢痛,哪哪儿都好痛。
最最痛的是胸口,一阵阵发涩,由内而外溢出来酸痛,可是越哭越酸,越哭越痛。
她张开嘴痛哭。
外面有脚步声,又停下来敲敲门,“你还好吗?”
她想回答,可是喉管被堵塞住,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无声摇摇头。
可怎么会没事?
好难受,这竟比当年被吴晓琴抛弃的时候还要难受。
程宥许,为什么?她好想问问他为什么……
“我没……事……”终于发出来声音。
那人脚步远了,外头又陷入了无声无息之中,只有她的哭声。
贺其在门口拉住了从里面出来的人,问她:“里面还有人吗?”
“有,可躲在里面哭,怎么叫也不出来。”
“谢谢。”
“没事。”
贺其靠着墙,抬头望着天花板上一个接一个的射灯,眼神空洞。
他该怎么办?他也不知道。
一道门,一堵墙,隔绝了两个人。
而在那尽头的宴会厅里,依旧人声鼎沸,欢声雷动。
哭吧,哭完就好了,贺其在心里说,反正没关系,我会一直等你。
空气无声,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许知微终于出来了,她的眼皮比先前更肿,唇色淡了,下唇裂了一个小口,有一道明显的痂,针织裙中间胸前的布料皱巴成一凸起,显然是久握所致。可她见到他却还强装笑容:“走吧。”
贺其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披着,她没拒绝,拎拎衣领,让外套能扣在自己的肩膀之上。
“哥,送我回去吧。”许知微抬起发红的眼睛,声音无力。
“好。”
……
答应贺其去看心理医生是在三天以后,而这三天,许知微哪儿也没去,她和苏妙说身体不舒服,工作室那头干脆没去,人在家里窝了三天,饿了吃几块饼干,夜晚就喝酒,喝到不省人事,第二天醒来又是循环往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