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几许(61)
“站长他,他没说什么就……”那人的眼泪砸在衣领上。
程嘉树双手失去力气,抿住唇,重重吸了一口气。
所有记忆开始倒带闪回,一帧一帧像是与幸福告别的走马灯。
“叔叔,阿姨,对不起……”
程母哇一声,扑到在椅子上哭得越来越狠。
那天,一切有如天塌地陷,也不知就这样过去了多久,眼前红灯终于转了绿。
那门缓缓打开,程父程母以及所有人一窝蜂冲了上去。
医生皱着眉,护士低着头,而再看推出来的病床上的人。除了脸,上半身几乎没一处是好肉,多处烧伤,皮肉黑着,皱着,看着触目惊心。
所有人在那一瞬间不自觉移开视线,也不约而同地哭出了声音。
那病床上的人,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了生机……
……
程母仍在哭,她看见程嘉树向自己走来,一把握住他的两条手臂,脸上两条明显的泪痕挥之不去,她抿紧嘴巴摇头,意思是不要。
程嘉树拳头捏紧了,垂下头,“我知道了……妈。”
他痛苦得再也说不出话。
良久,他回头叫许舒,“我们走吧。”
“可……”许舒惊魂未定地朝他看一眼,再看程父程母,也瞬间明白了。
然而,她的手被许知微拽着,那一阵阵颤抖好像也来源于她的身体一样。
“姐……”这种无形的、被层层加倍的痛感也顺着许知微的手指爬到了她的心里,她不忍看,张口成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掉了许多泪,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姐,都会好的……”
她只能说这些一句套公式一样的话,有些事如人饮水。
希望许知微自己能想通。
程嘉树知道她心太软,起身走过去把她拉了起来,静静地摇了摇头。
“我们答应过哥的。”
“可是姐……”
“许舒,听我的。”
也就是他把许舒拉走的一瞬间,水泥地板上重重传出一阵闷声。
众人忽然惊恐万分看向地面。
“微微!”
“嫂子!”
……
许知微忽然什么也看不清,手麻了,身体动不了,眼前一片漆黑,像一条漫长的没有点灯的夜路,而夜路上只有她孤身一人。
前路迷茫,不知归去何处。
有些像梦里程宥许离开的那个夜晚。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醒来时衣着整齐,不是他回来过,而是从一开始,一切就是一场梦,一场荒谬的梦。
她在梦里丧失自我,想用恨来取代对他的爱以及有无穷无尽的愧疚……
她以为这样就可以获得重生,以为这样就可以回避失去他的现实。
可是,她以为的全是错的。
这回,她应该要去赎罪。
向那场不合情理的梦赎罪,向失去自我的自己赎罪,向她不相信的爱情赎罪……
“程宥许,真的对不起……”
脸上淌过一阵温热,原来是她的眼泪,像潮湿的雨季,再也停不下来。
“程宥许……”
她什么也不会说了,好像只有一遍遍喊他的名字才能得到短暂的慰藉。
有那么一瞬,她在设想他们没有遇见过会是怎么样的结局。
或许,她会经营着自己的工作室终身孤独,而他,却能好好的活下来。
她什么也不想要了,只要他活下来。
温热在脸上积聚起来,潮湿的雨连绵不绝,她在淋一场没有伞的雨,不会晴的雨。
她用力想睁开眼睛,却发现意识越来越弱,她再也控制不了任何。
听说,人在死之前,最后一个丧失功能的器官是耳朵。
程宥许当时是不是也是呢?
“程宥许,我爱你。”
对不起,我那时什么都没能对你说,我忘记了你的付出,忘记了我们的幸福,忘记了好多好多……
许知微闭上了眼。
流下最后一滴眼泪。
而这时,紧闭的听觉却开启了。
她听见了一声。
“我也爱你,许知微。”
周围太乱了,她好不容易能分辨清他的声音。
是你吗?
“程宥许?”
忽然,门闩声音响动一下,安静了。
“嗯,我在。”
就在这声回答之后,许知微感受到握住的拳头被包裹在一双热的掌心之中。
“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32章 程宥许,我们都很幸运。
许知微恍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窗外的鸟叫声太吵闹了,昨晚喝了太多酒,头隐隐作痛。
手机在一边滴滴答答地作响, 她拿起来, 各式各样的一些消息。
一条是来自廖静的,她发来了一张在球场打球的照片, 照片下一条语音:“你哥在教我打球。”
“混成了中国好球友?”她回。
贺其在上海定居下来,恰好与廖静成为了上下层的邻居,两个生活不自律的人每天在一起运动锻炼, 抛却前情往事,成为了朋友。
一条是来自宋怡的, 她说:[环球旅行第三站:出发新西兰咯,一个月后见!]
她和苏一明暂时选择了分开, 不过, 并没有如他们所担心的那样因为这件事而断了关系,反而约定好了, 等她环球旅行完再慎重地思考他们的未来。
一条是来自宋今禾的,她发的每条语音都含糊不清,没一个字听得清估计是喝大了。
她回:[姐姐,你把舌头捋直了。]
一条是来自程嘉树的, 他发来了许多婚礼上的丑照,各式各样, 奇形怪状,每个人都犹如妖魔鬼怪。
有一个人格外出挑,脸颊酡红, 领带戴上了头,眼睛七扭八歪, 和往日端庄持重的模样大相径庭,手里还在摇晃着满是气泡的香槟,不知要向谁喷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