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笼荒(50)
她蹑手蹑脚地将油包打开,里面赫然是那只鸡腿,她眼眶蓦地红了。
“娘亲吃,娘亲吃鸡腿。”伍旺翻了个身,将脸转到墙壁内侧。
伍氏再也控制不住,将脸埋在双手压抑着痛哭起来。
次日,天还未亮,她就爬起来,将昨夜洗好的衣裳给人一一送去。
“伍家娘子,你这太拼了可不行,注意身子啊。”李婶子复杂地看着伍氏,面容凹陷,眼下乌青,身上的粗布衫子还是几年前的,宽宽大大地罩在身上。
“婶子,没事的,还有衣裳要再叫我。”伍氏擦擦额间的汗,“我有力气,我能干!”
李婶子摇摇头:“我替你留意着,要是还有松快些的活再叫你。”
伍氏高兴地应了一声,李婶子正要关门,被伍氏制止:“婶子,您昨日介绍江家的酒席,我也没什么好给的,方才瞧集市上鱼还挺鲜,您拿着。”
李婶子哎哟了一声:“怎么还瞎客套?快拿走。”
伍氏保持着递鱼的动作:“婶子,这些年来,您颇为关照我们娘俩,我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只是家里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
“你可千万要收下,不然就是嫌我小气了。”
李婶子又是心疼又是感动:“你看你这。。。”
“那我就收下了,你啊,好歹多注意点自个的身子,莫要太劳累了。”
伍氏连声应道:“我记下了。”
李婶子站在门口瞧着伍氏瘦小的背影消失在哦巷子拐角处。
午间,吃完饭,伍氏将柜子底下那个小小的盒子拿了出来。
“小旺,来。”她对着伍旺招手。
伍旺放下碗筷,走到伍氏身边,伍是蹲下,手摸着小盒子:“这是你爹爹留给我的,有了它,你去学堂的事儿就有谱了。”
伍旺目光亮亮地盯着伍氏手中的小盒子,伍氏笑了笑,将垂下来的头发抚到而后,小心地将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只金镯子。
伍氏掏出手帕,将镯子从盒里拿出来,放在手帕上,笑着说:“我嫁给你爹爹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这只镯子是他全部的身家了。”
伍旺似懂非懂地点头:“娘亲,那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伍氏摸摸伍旺的发顶:“会回来的,你爹爹只是迷路了。”
“好了,去把桌子收拾干净,娘出去一趟。”
伍旺重重地点头。
夜色逐渐降临,母亲还没回来,伍旺不敢点灯,娘亲说过,油灯很贵,很贵是多贵呢?
“轰隆——”
外面突然电闪雷鸣,伍旺猛然抬头看向窗外,要下雨了,娘亲带伞了吗?
她从来不会这么晚回来的。
“轰隆——”
又是一声剧烈的雷鸣。
屋外传来水电砸落在地上的啪嗒声,伍旺拉开门,外面黑漆漆,雾蒙蒙的,只有看不清的漂泊大雨,鼻尖传来泥土被打湿的气息。
伍旺心中焦虑,可又不知去往何处寻。
“轰隆——”一道刺眼的闪电一闪而过,伍往心惊肉跳地将门关上,他跳到床上,将头埋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以往打雷闪电娘亲都在他身边的。
“娘亲,娘亲——”不知念叨了多少句,迷迷糊糊的他睡着了。
“嘎吱——”老旧的木门被推开。
伍旺被惊醒,他起身看向门口,是娘亲,他高兴地从床上跳下来,跑到伍氏身边。
“娘亲,你怎么浑身都淋湿了。”
伍氏惨白着脸,她失魂落魄地被伍旺搀扶着走到桌边坐下,手中还紧紧攥着那个小盒子。
“娘亲?”
伍氏恍若未闻,目光呆滞着。
伍旺没由来地心慌,害怕,他带着哭腔:“娘亲。”
伍氏机械地转过头看向他,目光是说不清的复杂,她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伍旺,忽而一把将伍旺搂在怀中。
失声痛哭起来,像是要将这几年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伍氏的手劲很大,干枯的十指像是牢笼,将伍旺死死笼住。
“娘亲,娘亲,我快喘不上气了。”伍旺抓着伍氏的手腕用力推开。
伍氏像是没听见,手下更用力了。
伍旺的小脸都憋红了,挣扎的的力道也越来越小。
伍氏猛地抽了一口气,突然回神过来,赶紧将手松开,伍旺脸色发紫,她惊恐地看着怀中的孩子:“小旺?小旺?”
“对不起,对不起,娘亲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她又是掐人中,又是给伍旺渡气。
伍旺发青的脸色渐渐缓和过来,他睁开眼睛就看见伍氏满脸是泪,他哇地大哭起来。
伍氏抱着他:“都是娘亲不好,对不起,对不起。”
伍旺伸出小手给伍氏擦眼泪:“娘亲没有不好,娘亲最好。”
伍旺并没有去成学堂,这件事伍氏不再提,伍旺也不敢说,他比平时更懂事了,他知道那天晚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不敢问。
母亲的身子越来越差,呼吸越来越沉重,像是喉咙里面咔着一口痰不上不下。
终于在一天夜里,洗衣裳时吐出来一大口心头血,眼前发黑重重地倒了下去。
这个辛牢艰韧的女人还是倒下了。
他们没有钱。
没钱请大夫,眼见天气越来越冷,连老天也要赶尽杀绝,还未冬至,大雪便纷纷扬扬地来了。
须臾间,整个春山镇便披上了一层银装素裹,皑皑白雪茫茫,冷气从外头侵袭,屋内床榻上还铺着夏日破旧的薄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