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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巢鸠(11)

作者: 旧街十七路 阅读记录

「你若真为了庸州好,不妨与我说说,庸州有多少豪族,势力如何,各自有什么恩怨?谁能做主?

「庸州太守和谁家最为交好?庸州原本人口几何,如今多少流民,多少百姓没了田舍?」

翌日,我拿着女刺客的口供,先找庸州太守,又给庸州几个世家递了话。

我说,要同他们做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

那些世家子原本不以为然,只以为我要借势敲竹杠。

在我打开一只木匣后,他们却呼吸一滞,睁大了眼。

只见匣内宝光灿灿,如新霞初绽,如飞瀑碎金。

正是一匣成色顶级的珍珠。

29

当初娆娘问我要钱要人,信誓旦旦说要为我赚来大笔银钱。

做起来却十分不顺。

我为她弄来河沙,供她造那种结实耐热、可用作门窗器皿的神物「钙纳玻璃」。

可她口中那负责降低「熔点」的「纯碱」,却让我束手无策了。

碱矿稀少,尚且不知去哪里开采,更别提要进行「规模生产」。

至于阿娆说的能采出纯碱的湖,皆在千里之外的边陲,此事谈何容易?

阿娆退而求其次,打算通过烧草木灰制碱。

结果一来杂质颇多,二不稳定。

最后不得不换了铅黄,烧制出的玻璃和琉璃相差不大,太过易碎,也不耐高温。

娆娘打定主意要制碱,没多久却沮丧告诉我,她卡在了制「氨」的那步。

「没有实验室,没有氨水,我往哪造氨气?

「我连高温高压都搞不出来……要是能造出氨,那还搞什么玻璃啊,直接上化肥和硝酸炸药,我们能一路打到地中海去!」

那天她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喝了很多酒,哭得很痛。

她遗憾放弃玻璃,转投香皂。

我不忍地告诉她,她说的那种「香皂」,其实宫中世家早已有了,正是草木灰、皂荚和猪脂所制。

娆娘重整旗鼓,誓要制出雪白的砂糖,酿出举世无匹的烈酒,到时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直到我们翻看了本朝律令——世人逐利,为了防止民间用粮食大量制糖酿酒以致口粮不足,本朝酒税和糖税奇高无比,私自贩酒卖糖会被严惩。

娆娘大受打击,又哭了半日。

我以为她会就此放弃,没想到她哭归哭,却从未想过从此罢手。

她顶着一双哭肿的眼,奔波到南边寻找珠贝。

以母贝做「外套膜」和「珠核」,就能种养珍珠。

第一匣珍珠问世的那天,阿娆拉着我喝了整宿的酒。

她又哭又笑,不停问我:

「殿下,我在这个时代也能活下来的,是不是?」

她每问一声,我都回一声「是」。

30

如今我要和庸州谈的,就是「赏珠会」的生意。

好珠难寻,这些珍珠又硕大明亮,色泽艳丽,赏珠会的风声刚放出去,便有许多商贾前来庸州。

要办赏珠会,豪族们自然要修新的园子。

此时流民众多,劳工价廉,修园盖楼比平时还要划得来。

于是庸州流民总算有了差事。

庸州多水,娆娘命人买了些临水的地做养珠场。

除了我从京里带来的部曲外,珠场只许雇佣女子。

娆娘对女工们承诺,在养珠场干满八年,便能带着养珠的技术离去。到时若想自行养珠,定王殿下绝不阻拦。

赏珠会上,徐氏珠大受追捧。

我命人告知商贾,要换徐氏珠,不能用金银,只能用粮食作抵。

囤积粮食的本地豪族争相出价,外地商户也赶紧调运粮食前来庸州,徐氏珠很快被扫荡一空。

手里有了粮食,我便让裴直开工修筑堤坝,雇流民来搬运沙石。

坝上不仅管饭,还能发放不少粮米。

为防止有人下了工殴打女眷,我又加了一条规矩。

做工者必须让家中妇人来领粮米,若有妇人带伤之事,一次扣钱,两次加倍,三次辞退。

妇人若过不下去,自可去户曹处登记和离,来珠场或者坝上帮工。

见日子有了盼头,百姓们做工之余,在地里挖沟排水,重新修整田亩,又像野草般活了下去。

31

入夜,庸州太守找上我,脱帽伏地,道:

「定王殿下在上,臣有罪。」

我问他:「大人罪在何处?」

「贪腐。」

「大人为何今日前来告罪?」我问。

他垂头道:

「罪臣孙女以死相逼,如今刚救下来,郎中还在诊治。

「臣这辈子什么指望都没了,只剩这个孙女。

「她性情刚烈,生活清苦,不愿用不义之财。

「只盼殿下网开一面,莫要牵累无辜。」

他口中那孙女,正是之前来行刺我的女刺客。

刺客身为女人,却能做官,甚至并非如我这般女扮男装,而是堂堂正正的「户曹」,自然是有门路的。

当年庸州太守独子身死,儿媳改嫁七个月后却生下一名女婴。

数年后,太守得知此事,疑心女孩儿是独子骨血,就把她接来身边,起名裴直,请人教养。

此女性情狷直,嫉恶如仇,又聪颖过人,自小便帮祖父处理文书。

后来庸州的户曹病死,接替者又在山路遇了劫匪。

堆积的事务一时找不到人处理,便由裴直暂代了。

自她上任后,民户籍账,田宅数目,未有一次疏漏。

比起前任户曹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