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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巢鸠(10)

作者: 旧街十七路 阅读记录

我心里暗叹。

这个蠢上司,我还能不知道他吗?

太子素来是个不能容人的。

昔日我蠢钝不堪,只一心恭维他,他自然看我无比顺眼。

如今我的计策好用,他虽得了好处,高兴过后,却会觉得我这个人心思深沉,不得不防。

今日我能离间二三皇子,明日焉知我不会离间他与旁人?

一连几个月,太子都对我淡淡的。

夏时,北方旱着,南方的庸州却又遭了水灾。

刚遭了灾,朝廷的赈灾银子就拨过去了。

可三个月后,浈州太守却上奏说,庸州的流民仍大批涌往他们这些相邻的地方,几乎成作乱之势。

于是皇帝打算找个人,去庸州赈灾查账。

庸州太守此人是皇帝同乡,当年一同起义的情分。

他独子因替皇帝挡箭而身死。此后太守便再无子嗣。

任谁一眼都能看出,去庸州查账是个苦差事。

按规矩严办了,必定会凉了其他功臣的心。

众人跟着皇帝打天下,可不就为了自己日后的富贵荣华?

如今皇帝得了天下,却要拿功臣开刀。

哪天功臣生了怨气,闹起事来,查账这位未必不会被皇帝推出去当息事宁人的筏子。

可若任由庸州太守贪墨,最后百姓被逼得造反,何尝不是一桩值得杀头的大罪?

更何况,那庸州太守和本地豪族又不是泥捏的。

要是狠劲上来,去查账的可怜虫有没有命回来都不好说。

干得好了平白得罪人,干不好了要赔命,好处又没多少。

几个被点名的大臣都百般推诿,太子的妻弟却站出来,笑呵呵举荐了我。

太子妻弟的意思,那就是太子的意思了。

朝堂上登时人人赞同,没有说不合适的。

我一没有母族相助,二没有皇帝宠爱,三朝中无人,四没有岳家。

人年轻好骗,还是个皇子。

如今连背后的太子也不保我了。

我不去庸州,还有谁能去呢?

不过太子这招卸磨杀驴实在有些难看。

东宫众人颇为兔死狐悲。

到了我临行那日,居然有不少来给我送行的。

我对他们谢了又谢,谈到太子只是叹气,却不肯说一句不满。

他们也跟着我一同叹气,送了又送,这才心事重重地回去了。

进了马车,娆娘皱眉问我:

「殿下在东宫向来谨慎,为何要急着对付二三皇子,出这个落不着好处的风头?

「如今又和太子离了心,唉,这事闹的!」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

「去庸州固然凶险。可那又如何?在另一件凶险的事面前,庸州还不算什么。

「世上之事总会有些弊端,但只要利大于弊,就尽可以去做。

「至于利在何处……等我们从庸州回来,你便知道了。」

27

庸州田间的水还没有完全排干,四处泥泞,路边堆了不少流民遗骨。

可到了接风宴上,席上却珍馐美馔,管弦丝竹。

还有几名美婢盈盈福身,端上几盘黄金,美其名曰程仪。

我环视一圈,庸州太守和豪族子弟态度和气,笑脸相迎,只是都在暗中观察我的神情。

角落里还有几个小官,也在死死盯着我。

我搂着娆娘摆手:

「不瞒各位,本王许久没出过京城,听说庸州风景秀丽,实在很想见识一番哪。不说那些扫兴的事,吃酒,吃酒!」

话音一落,庸州太守喜笑颜开,几个小官面色不好,暗中咬牙。

我把这些人面孔记下。

到了夜半,我猛地睁开眼,用力把娆娘推下小榻,自己借力滚落到地上。

行刺的人见一击不中,扑下来又捅了第二次。

我拉住对方的腿,用力往旁边一拽。

我拳脚不行,力气也不大。

谁知这一拽,竟把那刺客拽倒了。

凳子被碰翻在地,发出巨响。

我趁机上去用肘部抵住刺客咽喉,让娆娘过来制住刺客的双手。

不多时,有人来敲门:

「定王殿下,听见您屋里有声响,可有什么事?」

我和娆娘对视一眼,她立刻会意,高声撒娇道:

「殿下!这人谁啊?好生不懂规矩!」

我不耐烦道:

「给老子滚!本王屋里的事,也轮得到你打听?再来问一声,你脑袋就别要了!」

「殿下息怒,殿下饶命,是小的不懂事,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等外面重回清静,我才收回视线,放松了掐脖子的手。

打破寂静的是一声疑问。

「你是女的?」

28

问话的是娆娘。

地上的刺客十分眼熟,正是白天那些小官中的一个。

白天我没仔细看,没成想,那些官员里居然有个女人。

她缄口不言,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我笑道:

「让我猜一猜,你为何要杀我。

「你想把事情闹大,是也不是?

「我好歹是个亲王,若我死在庸州,朝廷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圣人想治庸州太守的罪,彻查赈灾银之事,此时也有了借口。」

女刺客眼神一滞,显出些讶色。

我让娆娘把她放开,给自己倒了杯茶。

「坐。」

刺客狐疑起身,问我:「你不杀我?」

「为何要杀?」

我喝了口茶,抬眼看她。

「本王此行前来只为赈灾,先把百姓安顿了,旁的那些事,譬如你为何能做官,为何能来接风宴,又和何人共谋刺杀我……都可以押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