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巢鸠(3)
他嘴里喷吐着酒气,就要来亲我的嘴。
我着实有些想吐。
我笑着躲开他,道:
「那是自然。你是他女婿,他不帮你,又能帮谁去?
「既说到这,夫君,我也与你讲个故事吧。」
他哈哈大笑,「准了!」
8
「当年有人给我批命,维鹊有巢,维鸠居之。
「我母亲说,夫君修缮宅邸,请我去住。这是日后能嫁个如意郎君的意思。
「我的侍女却偷偷给我讲了个故事。
「侍女说,她爹性子凶恶,酒后爱打人。
「一不小心,竟将她娘打死了。
「后来爹娶了后母,那后娘也不是个好的,好吃懒做,把家里东西能吃的都吃了,只让女儿喝稀汤。
「爹每次要打后娘,那后娘就言语挑拨,让女儿挨打。
「一日,爹靠同乡得了个差使,去贵人庄子上做马夫。
「她爹带着妻子女儿一同去庄子,行至半路,累得火起,又要去打人。
「后娘举了根棍子,敲在自家男人后脑上,活生生打死了他。
「后母扒了她爹的衣裳自己穿上,找出贵人给的木牌子,把尸体扔进野兽出没的山沟里,自己带着女儿去庄子上任。
「后母虽不会侍候骡马,却油滑会钻营。靠着媚上欺下的本事,排挤其他马夫,竟混了个小头目做。
「后来又凭关系,把女儿塞到我那,当了女婢。
「侍女道,这便是维鹊有巢,维鸠居之。」
我慢条斯理说完,夫君脸上已是一片铁青。
「贱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抿唇一笑。
夫君啊夫君。你说,当皇子妃,如何比得上自己当皇子?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若能当一次皇子,便是日后被拆穿、杀了头,那也是赚的!
他想抬手拽我,却发现身上早已没了气力。
我曼声道:
「夫君,那碗安神甜汤,滋味可还行?」
9
我从发髻里抽出一根铜簪,笑眯眯在他脸上比划。
「夫君,我身怀天意。今日如此,实在情非得已。夫君可否帮帮妾身,成全了我?
「她日妾身侥幸得位,定会给夫君烧香筑庙,日日供奉,让你泉下享尽富贵荣华。」
看章璟面露惊恐,我心底居然生出了异样的满足感。
官吏是皇帝的奴婢,小民是官吏的奴婢,妇人是小民的奴婢。
可如今他在怕我呢。
真稀奇啊。
主子在怕奴婢,男人在怕女人。
他这时候不来抱我、要来亲我的嘴了呀。
我冲他舔唇笑笑,猛地举起铜簪。
他用尽全力,推开桌子要跑。
我从背后按住他,簪子对准喉管,狠狠刺了下去。
一下、两下……
他腥臭的血溅在我的发上,我的眉上,我的脸上。
不知道多少下,章璟不动了。
听到动静,娆娘推门进来,看见我脸上的血,吓得面色惨白。
我将脸上的血擦净,动手扒了章璟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又毁了章璟的脸,给他套了件破旧的女子衣衫。
「前面两个妹子被他打死,都是报的急病。如今也给他报急病罢,只消说章璟之妻突发恶疾死了。
「章璟早先同官府打点过,如今新朝初立,一切都乱着,想来没人会多查。」
我平静吩咐。
娆娘战战兢兢,双目含泪,哆嗦说她没碰过死人,不敢扔。
「不敢扔,原也正常。」
我顿了顿,幽幽道:
「只是如今,我已是罪大恶极之人,再没有回头路了。若是你背弃了我,去官府告密,我该如何是好?」
娆娘哭着摇头:「我不会如此的,姐姐,我绝对不告发你。」
「娆娘,姐姐信你。」
我也流下泪来,凄楚道:
「但是我又不敢信你。若是、若是你拿着铜簪,也扎他一下,哪怕只是破了油皮,我都能信你。不然,我害怕,我是真的怕呀。」
娆娘见我泪水涟涟,一时六神无主,口中拒绝也绵软无力起来。
我握住她的手哭了一场,把这些年的痛楚血泪讲给她听,边哭边求她。
娆娘迷迷糊糊的,握住我塞给她的铜簪,胡乱下手,在章璟脖子上又凿了几个洞。
我这才放下了一半的心。
翌日,我作男子打扮,推板车将章璟运到野林子里,抛尸到深处狼群出没之地。
第二天去看,那尸体残破不堪,被撕扯成几段。
过几日再去看,只剩些衣服碎片,连骨头都没了。
10
「……杀妻杀妾,不是律法规定要严惩的吗?」
「我」的死讯报告官府后,娆娘恍惚了几日,终于没忍住来问我。
我放下书,转头看她。
「律法是写了要严惩,可那又如何?
「阿娆,你可知,为何老百姓深恨变法?」
娆娘摇头,只说不知。
我想了想,挑了些在流民堆里听来的事,讲给她听。
「前朝有陈姓匠人善造农具,曾造出一种省时省力的陈氏犁。
「皇帝说,要给农人每户发放,以节省人力。」
「那……那不是好事吗?」娆娘迟疑道。
我点点头:
「的确是好事,只是各地父母官自有章程。」
「有的县丞说,农户必须拿家里的旧犁来换陈氏犁。
「百姓交了旧犁,领到手的陈氏犁却是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