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巢鸠(7)
「殿下。」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
「我只是觉得……有点害怕。
「这几日许多人上门拜访,有人劝您杀了我,有人劝您把我送给七皇子,用来免除灾祸。
「当时我躲在帘子后面,浑身都在发抖。
「哪怕听到您拒绝,我也没能安心。
「我知道我开始害怕了……我没有不信您,可我还是怕。
「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能靠赌。
「可只靠赌,我又能赌到什么时候呢?
「原本我们是一样的人。可如今,您和七殿下一句话,就能决定我归属于谁,我是生是死。
「旁人嘴里,我只是个值得被争抢的物件。以后您和七殿下再起了什么冲突,我就成了万恶的导火索。
「就像七殿下犯了错,那也不是他的错,而是他手下那些挑拨天家骨肉的侍从的错一样。」
我垂下双目,想到那一年北街地上被脚印和尘土掩埋的血。
母妃,您当年也这样怕过吗?
阿娆收回目光,小心握住我的手,抬头恳求道:
「殿下,我想在赌桌上放上属于我的砝码,我想变得有用。
「若是下次再碰上这种事,我想凭着我给您创造的利益,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
「而不是坐立不安,生怕情分被这些麻烦消磨一空。」
我抬眼看向徐娆。
「那你打算如何变得有用?」
她想了想,起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
「如果可以,请殿下借给妾千两银子、十几人手和一处庄子。妾身尽力不让殿下失望。」
我将她扶起来,允了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自称妾身。
19
楚家的报复来得很快。
先是定王府的马夫强抢民女,被家人告上门来。
又有后院姬妾出门买首饰时,不慎弄断了侯府小姐的家传簪子。
管库房的老李被抓住贪墨,他跪地求饶,说儿子被人引诱着进了赌坊,实在没了办法。
今日一件,明日一件,很快我便疲于奔命。
处置安顿了一批或心术不正或被人陷害的下人,下一批又出了新问题。
阿娆大怒:「还有完没完了!」
我苦笑:
「当然没完,今日市井上已经有百姓议论我克妻。」
娆娘惊恐地看过来,我颔首道:
「别忘了,『我』不仅妾室没得颇为蹊跷,还曾经两度丧妻。」
这招虽不至于弄死我,但最起码,以后『章璟』想娶一门有助力的妻室,却是难了。
但我和阿娆最怕的却不是这个。
这个消息意味着,楚氏已经派人去了真正的章璟身死之地。
虽然我们扫尾足够干净,但谁能肯定,楚家不会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若我的女子身份暴露,那才全完了!
阿娆不由慌了起来:
「那我们该怎么办?凭我们如今这点势力,怎么可能对付得了楚氏?」
我心念电转,霍然起身,让娆娘帮我从集市上买一捆荆棘来。
「对付?我们为何要对付楚氏?」
和他们硬碰硬,我会死得很难看。
在楚家面前,我的弱,才是真正足以护身的利器。
20
休沐日,楚家有宴会,听闻老七也去了。
我把阿娆买来的荆棘捆在身上,穿上亲王规制的礼服,大张旗鼓向着楚府而去。
每走几步,我就大哭一场,哭诉自己不是人,欺辱幼弟,不敬楚家,活该遭了天谴。
如此这般,等到了楚府门口,我身后已经聚了一大帮看热闹的百姓。
「五殿下!」
楚家总管见我披着荆棘跪在门外,险些魂飞魄散:
「您、您这是做什么呀!」
「老伯,还请您向楚相通报一声!
「小儿章璟——来负荆请罪了——!」
我大声说。
不多时,楚相带着一群楚家人大步赶来,七皇子果然也在其中。
一堆人围着我,神情惶急,迭声求我别跪了。
我却十分执拗,非跪不可。
「我自恃年长,欺辱幼弟,不敬楚家,这才得罪了鬼神,招来连日的祸事。」
我哭丧着脸,「我已经卜得卦象,今日得不到原谅,我府上这些灾祸便不能消解。
「看在我初来乍到的份上,还请诸位宽恕则个!全了我的念想吧!」
身后百姓议论纷纷,都说不愧是楚家。
新帝多亏楚家才得了天下,如今动动手指,连皇子也要跪在楚家门口磕头。
真真威风!
也不知楚氏是如何报复了五皇子,才让这位亲王当街认错,好歹是个王爷,当真是没出息。
楚家人脸色发绿,纷纷道,报复之事都是市井捏造的流言蜚语,荒谬至极!
无论是楚家还是老七都从未怪罪过我,请罪之说从何而来?
我又呜呜哭道:
「我明白七弟心意,今日我本要带我那侧妃徐氏一齐来请罪,谁知这蠢妇竟对天赌咒,说她此生绝不二嫁,若是我逼迫于她,她就一头碰死在我面前!
「我、我当真是对不住七弟!」
市井流言得到本尊亲口承认,百姓又是一阵哗然。
七皇子咬牙道:
「五哥别开玩笑了,那可是五哥的侧妃,弟弟怎敢无礼?」
楚榭前来拽我起身……没拽动。
他艰难劝我:
「想必都是误会,七殿下平日里再规矩不过的一个人。五殿下如此说,可要伤了他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