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九千岁(12)
她想要依傍权力,就必须先依傍一个手握权力之人。
玉翎卫里,便有那样一个人。
故而,这一步,是她必经的。
*
清晨的天空是蛋青色。
萧野带着迟远离开京城的时候,正是顶着这样的天色。
前天夜里,庆和宫收到来自翼州的消息,他便不顾夤夜,在第一时间入了宫。
御书房中再添灯火,仲春寒夜,大渝皇帝宋贤晔披着大氅,精神抖擞。
免去寒暄铺垫,萧野直接道出翼州火田县新修河岸决堤一事。
连同这个噩耗一同带来的,还有一封举报信,信中直言去年河岸修筑过程中,由工部主导,串通地方,偷工减料,共同贪墨了修筑河堤的的五十万两官银。
火田县的河岸大坝是去年新修的,原是为了抵御夏季洪涝,可没想到抗洪的大坝竟连几日春雨绵绵都抵御不住,刚育苗的良田尽毁,随之而来的极有可能会是一场瘟疫。
问责、重修,这些还能等,可即将肆虐的瘟疫却等不及。
大渝皇帝宋贤晔向后倚在龙椅上,椅背上的龙雕实在是硌得慌。
这个位置不好坐。
“野之,翼州,你亲自去一趟吧。”年过不惑的皇帝打开两指,压在太阳穴上。
“是。”
“再查一查那封信,工部,工部……这不是要打朕的脸吗!”
检举信中提到贪墨出自工部,所指的正是负责此项工程的工部都水郎中李善。
别说李善,就是整个工部,如今皆由太子协理。
工部出了事,被人检举,太子难逃其咎。
此事涉及皇家威严,矛头直指太子,若要调查始末,皇帝只信任萧野一人罢了。
“野之,此事若当真同太子有关,不必替他隐瞒。”皇帝看似下了很大的决心。
“臣,领旨。”
萧野转身,御书房内烛光一恍。
殿门一关一阖,黯青色的大氅在沾着露的夜风中拾级而下。
冰冷的下颌忽地透出一股轻蔑和怜悯。
“此事若当真同太子有关,不必替他隐瞒。”
他很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皇帝并不喜欢太子这个嫡长子。
当年夺嫡之战中,宋贤晔只是庆王,并非储君。
若非当今皇后以谭家所掌的北府白袍军为背靠,助其逐鹿。
如今这位置上,指不定还坐着谁呢。
只是那一年,谭皇后并非谭王妃。
谭家用独特的方式让宋贤晔做出了取舍,而这也恰恰成了宋贤晔深埋于心中的耻辱。
太子宋承奕既是长子又是嫡子,没有不入东宫的道理。
可宋贤晔如今已在九五至尊的位子上坐了二十余年,他想要不讲道理。
玉翎卫乃帝王之眼,君之利剑,忠君之事,唯听帝心。
宋贤晔不想保太子,但是废长立幼,废嫡立庶的阻力和压力太大。
他表面上对这位东宫太子委以重任,实际上却是处处要寻他的不妥。
这些年他启用玉翎卫,重用萧野,在朝中扶植了一位足以对抗东宫的“九千岁”,便是要通过庆和宫打击太子。
夜风在广袤的大渝皇宫中轻轻一打卷,即刻吹散了这里头稀薄得可怜的一点人情味儿。
萧野鬼使神差地,竟又走到了芷兰宫。
宫人们不知这处距离御书房和帝王之寝殿俱是绝佳位置的芷兰宫为何偏偏荒着。
身为庆和宫之主的萧野却很清楚。
“芷兰”二字,犯了庆王妃的名讳。
迟远说,那日勾引他的宫女死在了芷兰宫的枯井里。
他对那个宫女一直没什么记忆,倒是后面那个太监……
脑袋里刚浮起一个印象,就见暗中一个太监打扮的身影,提着一盏昏暗的灯笼,在枯井边蹲了下去。
花芜此时并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那个掉井里死去的宫女,第二日便被一卷草席裹出了宫门。
大渝的皇宫之中人数过万,如同天上的星星,每天都有湮灭,有些人的消失必须彻查,有些人的消失却不必追究。
没人在乎那个宫女是死于何种“意外”,花芜现在担心的是这件事会不会跟自己扯上关系。
枯井旁的青草有被压折的痕迹,井沿上的青苔也被人蹭掉了不少。
最重要的是,草丛里竟然藏了些许草绳的碎屑。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碎屑拣起,放入随身的荷包袋里。
手法如此粗糙的一起谋杀就这么被人不痛不痒地揭过了。
是那天那个人吗?
不,不是。
花芜梗着脖子,否定了这个猜测,正要起身,后脊忽地刮来一阵冷风。
脖脊被人死死捏住,连同全身,都动弹不得。
那股无形的阴风通过几支透凉的指节按在她的后颈上,寒意一下浸透了四肢百骸。
她被拎了起来,地上的灯笼歪歪扭扭地耷拉着,烛火没了罩子的庇护,很快就被一阵风浇灭。
她长在一户猎户人家,最能辨别细微的动静,可今夜这个人这般无声无响地出现,实在叫人无法防备。
花芜更加确认了心中那个猜测。
“你就不怕鬼吗?”
是那天的那个声音。
和那夜一样,敏感的耳廓如被一阵砂砾刮过,又痒又难耐。
若不是被人死死地制住,花芜定要抬手狠狠地将耳廓揉搓个干净。
她在心中暗自嘀咕:走路没有声,你才是鬼呢!
第8章 花衣公鸡
不过这句话的意思,二人心知肚明。
前几日,在这荒宫里出现过的三个人,如今只剩下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