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九千岁(4)
花芜自顾往前走,但听庭院北角响起几声“咩”的羊叫。
在北面廊柱下,竟栓着一黑一白两只山羊。
两圈穿着灰色圆领窄袖袍衫的围观者正垂头散开。
却有一人,和他们一样,没在第一时间凑上前去,只在五尺开外冷冷地张望。
花芜盯着那张木然冷漠的脸,问王冬,“那人谁?”
王冬顺着她的目光瞧去,看了半晌才挫败道:“不认识。”
花芜也感到了些许意外,虽说大渝宫中有数千名太监,可叫王冬不识的,却寥寥无几。
他们走近一看,才知道,原来这一个个的参试者笃定了那要找的玉翎卫信物就在这两只羊身上,便一人上前撸了一手。
这才多久的功夫,两只山羊竟被这群人薅得有些秃了。
可惜众人在这羊身上一无所获,就这么散了。
王冬欲伸手向前,却被花芜打落,“那么多人都薅过了,还能折你手里不成?”
其实这道理他也懂,就是有点手痒,别人都做了,就他不做,怎么想,都有点亏。
“不急,”花芜侧头,偏在王冬耳畔轻声道,“羊身上肯定有,只是时候未到。”
“什么意思?”
“你就在那羊臀后面等着,一会儿指定有。”
王冬也不多问缘由,竟直接在羊后蹄旁盘腿坐下,摆明了要跟这两头羊杠上。
花芜环顾一周,只见这座庭院四方见地,算不上太大,西侧凿了一处浅浅的池塘,东边摆了一副石桌椅,南边竖着一块影壁,两旁各种着一人半高的桂树。
参试者爬树的爬树,入池的入池子,趴地的趴地,望天的望天。
花芜却绕着南面的那块影壁,仔细看了起来。
青石影壁上,铿锵有力地篆刻着八个大字,“帝王之刃,唯忠帝心。”
这是玉翎卫之训。
一炷香的时间已过去了大半,仍未有人收获。
花芜瞧着瞧着却又遇见了那张木然冷漠的脸,此刻因着外头传来一点声响而有了一丝波动。
但见影壁处忽地绕出一队內侍,鱼贯而入。
他们五人一行,手中的托盘上摆着茶食糕果。
花芜多留意了一眼,即刻凑上前去,抬手执礼,“大人请留步。”
五名內侍面无表情,脚步却跟着顿了下来。
这无疑给了花芜很大的信心,想必她所推断的一点不错。
“曹公公所言信物就在此院中,小人只好得罪了。”
告了罪,她便轻轻拈起摆在青花瓷盘旁的一只小银匙,向盘中的那几块蜜色晶莹的桂花糕伸去。
梅花形状的桂花糕上淋着可见鲜黄小蕊的桂花酱,只这么微一靠近,除了清香诱人的桂花和蜜糖之香外,还能隐约辨出肉桂、母丁香、佩兰也入味了其中。
花芜不敢多作他想,只稳着手腕从摆盘中精准地挑起一只的小竹筒,这枚竹筒立在五枚桂花糕当中,正好是个花芯模样。
竖置的竹筒朝上那一方还点缀着红心,也不知是怎么被花芜发现的。
一旁的参选着不敢相信这么容易就被花芜找到了第一枚竹筒,纷纷红着眼向內侍们也说了好话告了罪,大胆地在其他食盘和茶叶盅里寻了起来。
“别找了,仅有一个。”
“这可是曹公公要的茶叶,再翻下去就碎了。”
“没了没了,真的没了。”
內侍们捏着嗓子一声声轻叱。
“找到了!”这会儿出声的,却是方才一直守在羊臀后面的王冬,他手里捏着枚沾着些许羊粪的小竹筒,一脸兴奋地朝花芜走来。
不过几步路,他却彷如逛了一圈集市,同这几步路上的人逐一打了交道,最后才来到花芜面前炫耀。
“花芜,果然如你所言。”
花芜躲了躲,轻掩口鼻,“要不,还是先将它洗一洗?”
王冬有些不高兴了,“你自个儿找了个沾香带蜜的,却叫我蹲在羊臀后面,快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他将手里的宝贝拿到西侧的水池旁涤洗,花芜也不卖关子。
“其一,那两只山羊的周围并无草料,地上也不见粪便,显然是刚牵来不久,而这庆和宫是什么地方,突然出现的山羊,定然是有所作用。信物既然不在羊身上,那便极有可能是在羊腹中。”
“其二,一年前,曹公公在皇后娘娘的桂月宫里被桂花树上的蜂子给蛰了,从那之后他便没再碰过和桂花味的吃食,这还是你告诉我的呢。庆和宫是帝王之眼,曹公公是御前的人,庆和宫对曹公公必然了如指掌,不会犯这种错误。”
“总之,如果有样物件突然出现在它本来不应当出现的地方,那它必定带着某种使命。或许是不为人知的目的。”
王冬津津有味地听着,待花芜解释完这一切,却又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行,你厉害,不过有件事你肯定还不知道。”
见王冬那副神气样,花芜却不急于追问。
只要她越是表现得没兴趣,王冬越是藏不住话,“我告诉你,那个人叫穆然,在浣衣房当差。”
原来就在朝她走来的那几步路上,王冬就已将那人打听了个清楚。
穆然?叫这个名字难怪要顶着一张木脸了。
王冬还未从花芜脸上看到他所期待的神色,殿里便传来一声鼓响,紧跟着监试官出来喊了句,“时辰已到,参试者入殿。”
殿里,曹公公拨弄着一杯新沏的方山露芽,缓缓道:“找到信物的参试者上前一步,未找到的淘汰,随咱家回宫。”
说罢,他快速将那碗方山露芽饮尽,依依不舍地搁下茶碗,起身就要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