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九千岁(50)
穆然终于起身,拍了拍手,“这是香叶天竺葵,产自昆仑国。”
花芜歪着脑袋看他,表示不解。
“据说,植株散发出的特殊气味,可以驱蚊。”
花芜“哇”的一声,不知是在感叹这个小草的特殊,还是惊讶于穆然的温柔心细。
不经意间,眉间的那把锁扣早已解开,唇角也跟着微微上钩。
穆然没有逗留,离去前仍是叮嘱花芜要将窗关好。
花芜心里释然了一些,躺在榻上,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花芜错过了飨食,也错过了黄昏日暮的点灯。
并不宽畅的独室里一片黑暗,寂寂无声。
她倏地睁开眼睛。
漆黑一片的独舍中,她察觉到了另一股气息的存在。
她甚至产生了幻觉,仿佛那股特异的气息就在她耳畔,克制地吐纳。
谁?
她腾地坐起身来,果真看到屋子里的其中一把竹凳上,依稀堆了一个人影。
那人不动,坐姿并不端正,一只手懒懒地靠在低低的竹筒扶手上,一派悠然自得。
仿佛突然从榻上惊醒的那个人才是闯入者。
最终,这道黑暗中的剪影同河堤坝上的飘然身姿,同芷兰宫枯井边的邪魅身影慢慢地重叠在一起。
这里是庆和宫,在这大渝国中最为至高无上的情报和军事机构里,还会有谁拥有这样的能力和权利?
即便猜到了答案,花芜仍旧充满困惑。
“你是谁?”
“你希望我是谁?”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今夜,你想让我看到的人是谁。
是庆和宫之主?是芷兰宫之人?还是同我有过袍泽之情的叶萧师兄?
“这取决于,你在为了什么而困惑,公事,私情,还是……秘密。”
花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一句话中,他变换了三副嗓音,用了三种语调。
是庆和宫之主,是芷兰宫之人,亦是她的师兄叶萧。
“既是如此,那我想先问问叶萧师兄,是在什么时候换掉了赵翠仙的那半块被裁下来的绢丝?”
“为何是我换的?你就没想过是赵翠仙一开始就撒了谎吗?”
他用的是叶萧的嗓音和语调。
“我知道,赵翠仙的确撒谎了,可那块绢丝,的确是你换的无疑。”
第32章 黑暗吞噬
这一刻,萧野又变回了叶萧师兄。
而花芜所认识的叶萧师兄,严谨、负责。
绝无可能在确认另一半证据是否真实的情况下,放走赵翠仙。
那日,先是赵翠仙被送走,随后才是他们去到布庄取证。
花芜还记得,那天夜里,上等厢房传来的一声赵翠仙的惊慌低呵。
就是在那个时候吧?
“我想问叶萧师兄,是那天夜里吗?那天夜里你就拿到真正的另一半账本,故而才在天还未亮时,刻意送走了赵翠仙。”
萧野没有答话,定定地坐在竹椅上,倒真像只是一道光和道具投出来的剪影。
“第二日从布庄拿到那半块绢丝之后,王冬告诉我,对面正是他昨日带给我枣泥酥饼的铺子,前一日,他跟着那时还是常远的迟远师兄出去办事,本就是去了那附近,后来不知为何,他跟常远分开,独自一人去了那家糕饼铺。故而,常远那一日去的就是布庄,是为了查验赵翠仙所言真伪。而绢丝,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更换的?”
“不对。”萧野轻松玩味地一声嗤笑,“更早。”
“真正的那一半并不在布庄,而是……正如你所猜测的那样,恰恰就藏在悦来客栈的厢房里,还来不及处理,就在她的枕头下。”
“所以你拿到了那一半用虫瘿所书的绢丝后,又让常远师兄在布庄里挑了一块类似的,却因没有时间和材料提取虫瘿墨,只能退而求其次,使用普通墨水,伪造另一半?”
萧野没有答话,黑暗中花芜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当他是默认。
“我不明白。这一路上,我感觉得出来,你和我一样,一样追求真相,都说这个案子跟东宫撇不开关系,入京的前一夜,我见到你,见到你……”
花芜想起河堤上的那个孤独落寞的人影,明明饱含着对土地和苍生的悲悯。
“我?”萧野尾调微微上扬,透着一股难以琢磨的调侃。
花芜沉沉地吐了口气,“那时候,我看到的人是你,可或许,那辆皂顶的华贵马车,要邀请的人却是九千岁。”
“是太子吗?是他在那个时候和你做的交易?让你放弃将完完整整的账本递交御前?”
萧野却反问:“你怎么就知道,即便我让迟远伪造出另一半,上面写的就不是原来的内容呢?”
“因为曹德行。”花芜语气笃定,“他伺候圣上那么久,连进出的时辰都懂得掐算,不可能会犯那种小错。唯一的可能是,他在帮人打听消息,曹德行是谁的人,谁是太子对家?”
花芜没想从萧野身上得到答案,她只不过是顺着自己的思路,一时口快罢了。
这种可能太多,太子是圣上和谭皇后的嫡子,他的地位原是无可撼动的,可河堤贪墨造成的民间的激愤,足以对东宫造成一定的伤害。
东宫,如此敏感的位置。
它受到的一点点伤害,于其他龙子而言,都是弥足珍贵的机会。
谁会不渴望呢?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已经……”
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今圣上亲切地喊着你的小字,看你的眼神中充满着长辈对小辈的慈爱。
那便是你最强硬的倚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