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九千岁(51)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做帝王之刃,唯忠帝心?
为什么要掩盖真相,向东宫低头?
这些话她说不出口,只是心缓缓沉了下去,两手不知不觉地握成了拳。
“那本座倒要问问,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件事?甚至可谓执著?”
花芜道:“因为、因为倘若玉翎卫递上去的账本系属造假,真相就会被掩盖,那些真正为祸人间的凶手会逍遥法外、有恃无恐,有一次,就会侥幸地生出第二次,以及今后的无数次,这于民生福祉有害,亦会让真正想为百姓做事实的官员寒心。”
这是花芜的真心话,可此情此景,她这般大而空泛的道理却显得有些虚伪。
果然,萧野并不买账,“你一个十七岁的小宦官,懂得民生福祉?你当真在乎?你入玉翎卫,不是为了富贵权利?”
花芜沉默。
“还有,你以为的、你所求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是另一半账本,还是东宫?你又是谁的人?”
那个影子突然从竹椅上立了起来,向她靠近了一步。
“是不是觉得自己尤为英勇无畏?为了天下苍生,百姓福祉,追寻着心中的那束光?”
那个影子一步步向她靠近,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旋涡,随时准备着吞噬一切。
“但最后呢,你会发现没有光,只会有将你吞没的黑暗。”
那个影子终于顿住。
“你想被吞没吗?”
想被。
吞没吗?
花芜打了个寒颤。
井底的黑暗和幽冷是嵌在她肉里的刺,永生难忘。
那一夜过后,她从此成了在人间孤独游荡的魂。
“所以,九千岁今夜屈驾前来,是为属下解惑的吗?”
否则呢?他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
“是!”
“你听好。”
萧野加快语速,生冷而僵硬。
“一则,这次的事件本就是权利之间的较量,而非黑白。玉翎卫可以是帝王之刃,却绝不能为他人所用,成为他人对付东宫的武器。有人妄想执此利剑,那便要让他吃一吃为利剑所伤之苦,断其妄想,斩其信念,让原本支持他的人心生摇摆。二则,倘若此事果真直接压向东宫,你以为东宫会坐以待毙?只会有更多人出来顶罪。与其如此,不如就截在此处,掩去一部分关键,让牵扯其中的人物默默吐出贪墨的银两,自行抹掉账目上的亏缺。让庆和宫出手教训,都不如由他们主子自己教训。东宫为了挽回圣心,必定会派出最为可靠之人,处理好河堤案的后续,甚至要始作俑者自掏银量,把后面的事情做漂亮。可是如果制裁了东宫,河堤后续的重建,由谁来接手?还会有谁不吝惜银子和精力,将这个烂摊子抹平?”
这一句句,一字字压得花芜喘不过气来。
“论断案的能耐,你是个不错的下属,在玉翎卫尚有能用得上的地方,但也仅此而已。”
换言之,能力再强,玉翎卫也不屑于要一个不听话的属下。
萧野用一句没有温度的话,解释了今晚的来意,并作为谈话的结束。
花芜的一颗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这样的话,萧野只会说这一次。
他只会给她一次机会,她必须用最快的时间去消化和领悟。
只是,当下,她眼尾泛酸,心口有钝钝的痛感。
他说的都有道理,却又是毫无道理。
就在萧野转身的那一霎,花芜脱口而出:“我以为你会不一样!”
“吱呀”一声开门的响动后,那道迫人的黑暗剪影终于消失在这间窄小的独间里。
萧野没有任何反应。
一股冷风吹了进来,让花芜脊背生寒。
不是孟夏将至了吗?
为何还是这般冰凉?
花芜伸手,不小心拂过腰上的流苏如意结,将它拽了下来。
这是别人送给他的东西,不应该跟她有所关联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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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夜里,不同的院落,也有两个这样坐在黑暗中叙话的人。
只是氛围不同于庆和宫的那间独舍。
一阵爽快的笑声划破了夜的宁静,那人似乎有些停不下来,“果真如此?竟会这般精彩!”
一阵沉默过后,那人又问:“那两个人呢?去了南蛮当苦命鸳鸯了吗?不是说好的对彼此忠贞,至死不渝吗?还没死怎么能证实不渝呢?”
“可不是要帮他们一把才好。”
第33章 如圭如璧
来了那么一出之后,花芜睡意全无。
萧野离开后,她卧在榻上,用了半个时辰才平复了心情。
庆和宫里的规矩不多,因其差使常需昼伏夜出,便也不设宵禁。
玉翎卫是个难得的差事,庆和宫三个字本身就具有威慑力,宦官原就是穷苦之人,被庆和宫除名的恐惧远远超过了荣华富贵,故而,大家都爱惜羽翼。
有一处角门可自由出入。
错过了飨食,花芜腹内空空。
去庐舍里,发现王冬不在,便独自一人去了京都最为热闹的酒肆客来香。
客来香里灯火通明,一楼大堂搭着戏台子,正在演着一出四郎探母。
“客官,您一人?”
花芜正要点头,二楼隔间看台里传来一声喝彩,花芜转眸瞥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她朝堂倌摆了摆手,拿下巴点了点楼上,“找朋友。”
“您请。”
花芜几步上了楼,掀开隔间帷幔,看着一大桌子没怎么动过的菜肴,正要说王冬几句。
却不料,两只眼睛一下被坐在两侧的一对双生子吸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