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九千岁(56)
不一会儿,一辆由两匹枣红骏马所拉的马车便停在县衙偏门。
车上下来一位年轻人,双眼虽说也是狭长,却全无官锦城的那股凶相,那人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鼻梁高挺,倒是有种别样的风华。
“在下官佑廷,乃是官家长子,特奉父亲之命,领二位大人前往春风醉。”
上了车后,花芜才发现这外表平平的马车里头,装饰着丝绒铺就的地毯,窗牖上挂着的绉纱上嵌着金丝线,最为夺目的还是一架金丝楠木的匣子里,塞着一颗巴掌大的夜明珠。
如月一般,发着清光。
比明烛还要亮堂。
三人不过于车厢中寒暄了两句,便已到达春风醉。
马车从角门驶入,到了院中卸客,随后又从另一边的偏门驶出,由此可见春风醉揽客用心一斑。
“哟!今日是哪阵稀奇的东风,竟吧官大郎子吹到我这春风醉来了,不知是今日北风吹得凶呢,还是我这太醉人了?”
一风韵妇人扭着腰肢迎了上来,却是与官佑廷保持着一点距离。
“妈妈好说,今日接待府中贵客,特地引到你这春风醉来,若只我一人,必然是去隔街的南风楼了。”
说罢,他大大方方地看了花芜和王冬一眼,神态大方,却无半点扭捏。
花芜和王冬默契地对视一眼,心中齐道:好家伙!
“妈妈若是不能请来莞棠姑娘和柳絮姑娘,那可是大大地折了我的面子。”
其实这两位姑娘是他们在马车里便商量好的,恰恰是与三名死者生前有过关联。
“春风醉哪里敢让官大郎子折了脸面,莞棠屋子里这会儿有人呢,还是请贵客先到柳絮那屋去饮几杯薄酒,待莞棠那边得空了,我再让她也过去陪着,如此安排,官大郎子可还满意?”
“甚好甚好。”
于是三人在小丫鬟的引路下,到了柳絮的纷飞阁。
未进门时,却已听得里头无力软绵的娇俏笑声不止。
小丫鬟纳闷呢,妈妈不是说了柳絮屋中无客么?
无客也会有这般荡漾的笑声?
她歪了歪头,又不好让门外的贵客久候,便随意敲了两下门,径直将门推开。
四四方方的会客厅中,低矮的酒几上,置着一壶两杯。
一身若隐若现碧水纱衣裙的姑娘,正捏着兰花指为慵懒地盘坐于正中的男子斟酒。
不愧是第一青楼调教出来的姑娘,不说身姿眼神,单单是那挺翘着的指尖,都狠狠地透着一股妩媚。
花芜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竟是在用女人的眼光审视着厅中的二人。
她心中莫名吃味。
家破人亡之时,她只是一个懵懂少女,而后颠沛流离,直至入宫四年,她从不知道自己若着女装,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而今看着这一幕,她骤然明白,除去这其中的风尘味,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这般充满着女性柔美写意的一面。
遗憾吗?
不能够。
这是她早就选好的路。
她只不过是十分意外地见到了那个让她没自信的人罢了。
他怎么来了?
那双眉眼不同于往日,竟也染了几分暗昧。
厅中那人举杯饮酒,侧眸,醉眼含春。
“师弟,你怎么也来了?”
黯哑的嗓音磨过花芜的耳廓。
第36章 控制念想
他逛青楼。
这是花芜心里生出的第一个想法。
他怎么能逛青楼呢?
这是第二个。
在宫里当差的时候,她不是没听过、见过。
也常听王冬提那么一嘴,太监并非无情无欲,只是宣泄的方式同常人有别罢了。
花芜见过与太监对食的宫女,也有面颊含春的幸福时候。
当然也有无名无分,被掌事的大太监欺负蹂躏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可怜人。
有人熬得过去,却也有受不了这般嗟磨,自我了断,被一卷草席裹出宫,弃于乱坟岗。
她当了四年太监,还有王冬这样的朋友,没法去评论一个太监宣泄欲念的方式。
可心底深处,不知为何,却对萧野定了义。
觉得他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可他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个地方呢?
花芜想起了那个从芷兰宫揽华殿抖着双肩出来的小宫女……
就算是玉翎卫的首领,宦官头子,他也有欲。
花芜觉得自己魔怔了。
“哎,错了错了。柳絮屋里有人呢,莞棠那儿才是空着。”
春风醉的妈妈追了过来,向三人赔礼致歉后,又遣小丫头往两位姑娘的屋里各送了一壶好酒,这才作罢。
在他们离去前,厅中那人甚至风流地朝他们举杯致意。
醇酒靠在唇上,一饮而尽,只在珠心留下一点酒渍,于烛下瞧着愈发饱满浓情。
一点儿也不见被人撞破的尴尬。
对啊,他尴尬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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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莞棠是春风醉的清倌。
她不似柳絮那般妩媚绰约,一身绣着兰花暗纹的月牙白裙衫,反而有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之感。
正是文人墨客独爱的那种韵致。
最显眼的是一对正阳绿翡翠耳坠,玲珑剔透,价值不菲,可搭在她身上,都成了衬托她清丽出尘的饰物。
柳絮脸色白皙,可肤色却同脖颈与手臂的不太一致,应当是敷过铅粉。
而杜莞棠的白净却是由内而外,不论是那张脸,还是脖颈和手臂,都很均匀。
她行事谈吐中规中矩,若非屋中熏香撩人,美酒浓醇,简直要让人以为她是于观中修道的女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