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九千岁(7)
随后,监试官又吩咐道,“将你们所指认的真凶写于纸上,这便是玉翎卫最后一道考核。”
花芜闻言,吃惊地看向屏风之后,那位贵人自她开始同穆然对峙之后,就没再有过言语动作。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是不是就表示没有兴趣,更加没有惊喜?
难道是她哪里说得不对?或是遗漏了什么?
否则,哪里还需要通过给每人纸笔来推断下毒的真凶,哪里还需要考核?
依她方才那一通分析,分明已给了每个人现成的答案。
这一众人中,也有瞧破其中关节的,花芜说得有板有眼,每一样都能对得上,最后那一问,竟连当事人都答不上来。
若以此看,的确是穆然嫌疑最大,可经此一说,在场的人都能给出一致答案,那还用得着考核么?
这答案显然有蹊跷,可没人能推断出更有嫌疑的人选。
故而,这一半人中,有近一半人写了“穆然”,而近一半人则写了“花芜”。
花芜却烦恼着。
大家都能想得到的答案,显然不对。
脑袋里如同一场山洪海啸翻天覆地地搅弄着。
脑中的画面一幅幅跳闪而过。
曹公公、方山露芽、山羊、桂花糕、断肠草、钩吻毒、木脸、红壤。
曹公公、方山露芽、山羊、断肠草、红壤。
曹公公、方山露芽……庆和宫!
原来是这样。
花芜不再踟蹰,像是不给自己后路一般,直接将那三个字铺满了整张宣纸,不给自己任何更改的余地。
王冬瞟了一眼,一颗心险些没跳到嗓子眼。
他很犹豫。
过去,花芜总是能通过几句看似毫不相关的问话,几个不甚起眼细节推断出他的私房钱藏在何处。
因而,他对花芜一向是信任的,可这一次,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
“真这么写?”
花芜咬了咬笔杆,坚定道:“富贵险中求,听我的,就这么写。”
“行,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咔嚓一声,我已经被咔嚓过了,没什么再好失去的对不对,我听你的。”
虽然言辞里豪迈万丈,可王冬仍是极力地控制着手抖,才写下来和花芜一样的答案。
监试官收走了他们的答案,呈交到了屏风那头。
宣纸翻动的声音沙沙作响,令人平添几分烦躁。
所有人都在等着那一句裁决。
屏风那头却蓦地发出了一声哂笑。
监试官俯身,像是听了几声吩咐,频频点头。
接着,他重新绕回屏风这头,扫了一遍在场的参试者,眯了眯眼,正色道:“花芜和王冬留下,其余人等,回宫候着。”
王冬难掩兴奋,支起脑袋和花芜对了一眼,却意外看到了花芜眼底蕴藏的一点黯然。
花芜看着那几个泛着冷光的托盘,心思百转。
人都遣走了,可那些花样百出、看似精巧的刑具却没撤下去。
花芜和王冬跪着,屏风后的那位却不急着发话。
他悠然接过监试官递来的茶碗,低抿了一口,嘴角轻轻勾起。
方山露芽,果然是味好茶。
“说吧。”裹着星碎砂砾的嗓音从屏风后传来。
庆和宫中,没有真男人,大多是夹声尖嗓子,这副嗓子算不上多动听,倒也是独一无二。
花芜只觉得这副嗓音有些熟悉,像是裹着砂砾的夜风从肌肤上刮过。
却又同那一夜不尽相同。
可这位贵人既不提问,也不斥责,只这两个字,无头无尾,却叫他们从何说起?
花芜和王冬忐忑地对视了一眼。
王冬那张脸挤向一处,提醒花芜快些回话,花芜却有些颓丧。
这位九千岁的脾性,她实在还摸不准。
可只要一想到这里是庆和宫,对面之人是庆和宫之主,她便不敢再有丝毫隐瞒的小心思。
“回九千岁,断肠草生于红壤为最佳,是奴婢胡诌的。”
王冬不可思议地转了脑袋,春风扶苏的舒爽日子里,他的后背陡然沁出一层薄汗,身下的莲花暗纹青砖也似乎在那一瞬间变得烫手烫脚。
他整个人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而放火之人,正是他身旁这位他极其信任的好友。
王冬四肢酸软,抬手拂了一下额上还未冒出的虚汗,只听得花芜续道。
“而那人靴上确有红壤,红壤出自长江以南,北方并不多见,宫中栽培花卉,不曾用过红壤,而庆和宫毗邻皇宫,这一路皆由青石板铺就,亦无路上沾染的可能。”
“那又如何?”屏风那头透过来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和温度。
花芜咬了咬唇,“庆和宫中备着山羊,除了第一场考核之外,许是早就知晓鲜羊血能解断肠草之毒,再者……庆和宫一向防备严谨,知天下事,晓天下人,曹公公乃御前之人,纵使有人试图向曹公公投毒,先不说是否胆敢在庆和宫中动手,就算真有不顾后果的亡命之徒,想来也定然逃脱不出庆和宫的眼睛。”
“听起来倒是合乎情理,继续。”
又是冷冰冰的语调,花芜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红壤多用于茶花栽培,据奴婢所知,上京城中只有一处,才有这般红如铁锈的土壤,那便是……便是这庆和宫。下毒之人靴上沾染了红壤,故而奴婢推断,也许那名参试者本就出自庆和宫。”
“大胆!”不等萧野发话,一旁的亲随就先怒斥了一句。
“你们到了庆和宫后,有专人引路,并不曾路过汐雾园,你何以知晓庆和宫中有红壤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