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九千岁(8)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花芜竟听出了屏风那头传过来的语调,终于有了一丝丝起伏变化,却是如同裹着别样情绪的一声叹息。
“奴婢、奴婢是听王冬说的。仁德顺敬皇后曾是庆和宫之主,当时还是恭王爷的陛下与王妃感情笃厚,听闻爱妻钟爱茶花,便命人从江南带回来一株十八学士连同一车红壤,栽种在庆和宫中,如今仍被宫中奉为一段佳话。”
“是,是。”一旁的王冬方才还在火上炙烤着,如今被花芜提及姓名,又拍了拍帝王深情的马屁,最后还被说成一段佳话。
怎么听,都是溢美之词。
他粗粗一想,察觉到这位友人似是好心好意地往他身上扯功,顿感周身清凉,便赶忙先应了下来。
“佳话,的确是段佳话。”
九千岁萧野的重音落在最后那两字上,叫人听着,像是掺了别的意思。
可仔细一回味,又察觉不出有何不同。
仁德顺敬皇后乃是当今圣上在这庆和宫里的发妻,只可惜,这位性情和才情都近乎完美的发妻却没能等到她的丈夫登上九五之尊宝座的那一天。
所谓“仁德顺敬皇后”,不过是人死之后的谥号,的确是要令人忍不住叹息哀惋。
萧野离开了椅座,屏风之后的那道身影骤然蹿高,转身背对。
“只可惜,你自负太高,做了一堆似是而非的推断,最终竟将矛头直指本座,如此狂背大胆,定是在宫里没吃够苦头,你凭什么敢赌本座会选择一个竟敢将箭矢对准上司之人!”
萧野背身而去,屏风后的那抹玄色身影越来越小。
王冬那在火上炙烤了半晌,堪堪如沐清泉的身体,似是一瞬间又堕入了冰窖。
什么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咔嚓一声,他后悔了,他是真的不想再被咔嚓一刀啊!
监试官朝着萧野离去的背影行礼,而后,锐利的眼神扫过那一排刑具,声色俱厉。
“这是九千岁对你们的提点,还不谢恩。”
花芜和王冬被人左右架起,有人翻动着托盘上的刑具,发出刺耳的“哐当”脆响。
泛着幽蓝冷光的锥子尖刀向他们一步步逼近。
“因为院中的那块石壁!”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既然如此,她何不放胆一试。
不等那背影任何反应,花芜抵死倔强,“玉翎卫乃圣人之眼,帝王之刃,玉翎卫办事第一要则便是唯忠帝心,奴婢只会将自己所见所断如实上报天听,至于信与不信,如何决断,但凭帝心。”
说完这些,那道背影已然不见,花芜垂头丧气,王冬视死如归。
两人都耷拉着脑袋,谁也不见监试官慌慌张张地朝着屏门处又行了一礼。
第5章 当年秘辛
两人不仅保住了小命,还得到了入选玉翎卫的金花贴。
花芜和王冬行走在庆和宫至大渝皇宫皋门的青石板路上。
两个人就像是刚从溺水的深湖里爬上来的一样,身体上筋疲力尽,精神上却饱含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花大人,以后还请多多指教。”王冬朝花芜拱手执礼。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出人头地的这一天,靠的竟不是女人,而是一个和自己一样,只能算得上半个男人的太监。
“王大人,好说好说。”
王冬还想再嘚瑟两声,不料却被花芜捂着嘴拉到一旁,掩身藏在一处凸墙后。
只见前方的岔道上忽地冒出一个人影。
这人双手负在身后,头上的三山帽微微垂着。
脸上虽带着点病容,可精神却是矍铄。
矍铄的不满和怒气。
这道身影刚从白墙边冒了头,便立即顿住,被身后另一道细小的身影撞了上来。
被撞的人还没转身开口,身后那人早已扑在地上,“干爹恕罪,是儿子没长眼。”
曹德行抖着食指点在干儿子的脑门上,“你……你!你手呢!”
薛福贵不明所以,抬起压在板砖上的手掌,“干爹,儿子手在这儿呢。”
曹德行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混账东西,咱家的方山露芽呢?”
“方、方山露芽,您方才不是说……”
方才庆和宫的那位主子到了偏房中,说是给曹德行赔罪,送了一罐子方山露芽过来。
可曹德行那时暗中被人利用,在低等太监面前落了脸子,正在气头上。
而他又正是因这方山露芽而遭罪,便赌气回了句,“此等贵物,咱家消受不起。”
薛福贵这才没敢接手,怎么这会儿又问上了?
他正要抬眼去瞧曹德行的脸色,却被突然来的一脚踹在心窝上。
“你这个不识眼色的东西,方山露芽,今年长乐宫那边才得了两斤!”
曹德行伸出两只手指头,压到薛福贵眼前。
“那罐子里少说也有半斤!足足半斤的方山露芽!那是咱家拿半条命换回来的!混账!”
曹德行再次抬脚,薛福贵早已弓着背起身,一边儿拜一边儿退,“儿子现在就去,把干爹的半条命要回来。”
曹德行又啐了几口,焦躁地在岔道上来回踱步,暗恨这些年收的干儿子一个不如一个机灵。
花芜和王冬藏在不远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此时更加不敢上前寻晦气,只好悻悻往回走,另择小路回宫。
王冬仔细避着土路上的小泥坑,瞅了瞅前后,揪着花芜的衣袖道:“庆和宫连曹公公都敢戏弄,你说以后还有谁敢欺负咱们。”
“话倒也不能这么说,庆和宫是庆和宫,九千岁是九千岁,九千岁能代表庆和宫,庆和宫却不能代表九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