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16)
叶晓抬手制止了,让孟卓的话语戛然而止。
清河就这么被扔进了冰凉的水缸里。
井水的确是凉得沁人心脾,犹如夏时午遇雷雨,冬时暖阁见雪,叫人数日难忘。
于是他便想起某些事情,一些十几年前认识某个少年的无关紧要的事情。
……
后来苏小蕊及时赶到,她禀告了查出来的清河的身份,事情才告一段落。
为清河诊治的人,恰好就是回寨的钟南星。
第5章 蜜口剑腹
三日后,清河高烧已退,才在床榻上醒转过来,他醒来的第一眼正是看见钟南星在为自己把脉。
清河咳嗽两声竟无奈地笑道:“……钟大夫,还真是你啊。”
钟南星似笑非笑,并未作答。
清河假寐上片刻,呼吸时好像伴随着长长的叹息,随后又道:“这是哪?”
“况留城之外的一个寨上的某间屋子里。”
钟南星将手里刚煎完的药端出来一碗,放在了清河床边的案几上。
清河气若游丝地看着那碗汤碗,若有所思。
他若猜得不错,自己会暴露行踪便是钟南星所为。
曾经为天下人而医的芫华堂,为天下人施以妙手的芫华堂,钟南星亦身为芫华的堂的大夫,为何却……
清河不免又叹息一声,随后开口问道:“钟大夫,晚辈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钟南星摆弄着眼前的药材,呢喃细语道:“你是不懂钟某为何身为一个大夫,却平白无故害了你,对吧?”
他不等清河先出声,又自嘲道:“如你所见,钟某曾经所在的那个芫华堂早已经不复存在,现在也就是游历四处,时不时便会讨口饭吃,仅此而已。”
谁人都有难言之隐,而钟南星的话里确是真假参半。
炉内的药香袅袅,屋子里沉寂了一会清河才有力气补充道:“晚辈倒是没想问这个,不过听了也没坏处。”
钟南星一怔,不免笑言:“那便是钟某自作多情了,你想问什么不防说来听听。”
他取过桌几上的茶壶,允自斟起茶来。
“既然前辈也出身芫华,不知是否认识一位叫乌桕子的大夫。”
钟南星听罢一怔,靠到嘴边的茶水竟然都不饮,说道:“你找他作甚?”
他的声音有些许起伏,或者说是在克制情绪。
清河这时撑起身子,缓缓道:“晚辈孩童时期因被人下过毒而奄奄一息,幸得芫华堂乌桕子老前辈妙手回春,一直未曾有机会回报恩情,前辈若是认识,不知可否告知老前辈的下落?”
乌桕子也曾是芫华堂的一位名医大夫,医术精湛闻名遐迩,与求医者广结善缘,与弟子倾囊相授,但只因其生性不爱拘束早在多年前浪迹天涯去了。
天下之事,真是无巧不成书。
钟南星缓缓将茶杯放下,若有所思地道:“实不相瞒,乌桕子,正是家师,他老人家这些年一直行踪不定,捎来的信也是只字词组。”
话到此处他已觉沉痛,自己与家师虽同为大夫,却差点害了一个人。
在钟南星动容之际,清河又努力盘身坐起,尔后俯身向其深深鞠了一躬,在钟南星回神过来时便又多了两拜,深鞠躬三回,他颀长的身形因此刻的病弱而带来的飘摇感,不禁叫人产生一丝恻隐之心。
“公子这是何意?”
“两拜,是叩谢钟大夫的收留之情与救治之恩,还有一拜,是叩谢乌桕子老前辈的救命之恩,如今晚辈这幅病弱之姿,也不知是否还能活着再见到他老人家了,还望前辈能够代受。”
钟南星听完早已无地自容,他背过身叹道:“……公子这又是何苦,钟某实在担待不起。”
“钟大夫说笑了,芫华堂救人无数,前辈不仅从前行医救人,如今亦是不忘初心手到病除,这又何以担待不起?”
字字诛心,字字诛心!
清河的话有多么的真挚朴诚甚而炽热如火,钟南星的内心就有多么难堪,面对一个亲手将自己置于此等窘境的罪魁祸首,怎么还能泰然处之。
清河又道:“前辈有所不知,清河也曾研习过医书,想进芫华堂成为一名大夫,可惜身体抱恙只能止于纸上谈兵了。”
所以他在况留诚凝望“芫华”二字时才那般出神,他压抑着莫大的热情和一切敬仰与向往,将其止于唇齿留于心胸。
钟南星觉得实在惭愧,他缓缓道:“是钟某胡涂,差点酿成了不可挽回的错误……我也尚有一问,望求公子解答。”
“钟大夫但说无妨。”
钟南星悄悄思忖一会,又提道:“公子彼时所中之毒,能否方便告知钟某是什么样的毒物,又是如何治得?”
毕竟是恩师所经手过的病症,实在是难以制止住好奇心,他本不茍言笑,却会在寻诊问脉时有些情绪变化。
清河倒是有些意外,缓缓答道:“好像是一种叫宴三华的熏香,我只记得老前辈是先让我每日药浴,隔一段时间就以针放血查看变化,其他的我便不甚记得了。”
这确是乌桕子一贯的诊治手法,不过当清河刚一说出毒物的名字,钟南星的眉头立见一缩,还不自觉地抚了抚戴着的左眼罩,他愁而不展一番尔后道:“此毒是从一种叫烟霞的花中提炼而来,可药毒两用为红白黄三色花,模样与寻常熏香相似,燃红为无味,燃至白为淡香,燃至黄便是异香,毒性也是一至三个阶段,毒伤五脏肺腑,若燃尽此香怕也是凶多吉少了,但此物提炼非常难得,若非对毒药熟稔之人都会半途而废,早年间钟某便是……罢了罢了,不提也罢,钟某还是不及老师,这么多年研习还是对它一知半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