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寡嫂她不当了(393)
“她为什么要当众扒我的衣服……难道她不是女子,不知道如此做对女子有多不尊重吗……呜呜……”
杜仲从来不曾安慰过女娘,不知道这话如何接,只是继续蹲在她面前,把肩膀借给她靠着。
“她就这么讨厌我……呜呜……”
“不对,我也讨厌她、讨厌她!连严煜也讨厌,我以后再也不上当了,呜呜呜……”
不知哭了多久,她终于哭累了,略从杜仲肩头起身看他,说话声音带着浓浓的鼻腔。
“我知道我没用,给大家丢人了。”
这要是换成她平常做事风格,再把林老夫人换成旁的什么人,她早就把人先打一顿解气,再从头到脚扒个精光,扔到大街上游行示众。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她在自己的地盘上当着这么多伙计的面吃亏还不知道还手,不光她觉得丢人,伙计们心里也定是都觉得面上无光。
杜仲看着自己的手帕被她的泪水侵染出一小块深色,屈膝到她身边坐下,目光柔和,“从前某人这张能言善辩、骂人字字珠玑的嘴,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你往日,不是最擅长对付这种不讲道理的老妪么?”
因为泪水中盐渍沾染的缘故,此刻脸上又干又痒。她捂着侧脸低头,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她不一样。”
她是严煜的祖母。
“是啊,她不一样。”杜仲吊儿郎当,顺着她的话无情地将她拆穿,“所以你才受委屈了。”
季窈一向知道他不光嘴毒,眼睛也很毒。肌肤之下,方才被林老夫人抓过的衣襟仿佛还带着热度,灼烧着她胸口的皮肤。
她没心情和他争论,别过脸去看向池塘,不争气的眼泪又掉下来。
“现在想想,真觉得自己脑袋被门夹了……前几日买那几身素净的衣服和翠玉簪子花了我不少银子,在严府里彩颦学端茶倒水和待人接物也颇费脑子,尤其是走路……”
她能同他多说几句,总好过继续哭。杜仲虽然不想听她为讨好严煜的祖母都做了哪些努力,嘴里还是顺着她的话问道。
“为何?”
她随手抹掉眼角泪水,睫毛上的水珠还泛着冷光,略显潮红的嘴唇撅起来,看上去十分疑惑的模样。
“两条腿甩开,就如此好好走路不行,非要夹着屁股,后脚尖抵着前脚跟,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听说京城里那些大家娘子,走路的时候头上步摇都不带晃一下的,可是如此走路,不反倒更累了吗?”
她又开始“屁股”、“屁股”的随意说出口,杜仲眼中促狭一闪而过,被她捕捉到。
“累就不要学了。”
季窈没好气瞪他一眼,声音低下去,自暴自弃道,“你瞧,我不光走路不像,连说话也不像……”
“像什么?”
“像大家闺秀啊。还好我不是神域人,以后大家各自散了,我也不用再在这鬼地方久待……”说罢她想起了什么,收敛抽泣声补充一句,“差点忘了,你也不是中原人。”
“嗯。”他轻声细语,仿佛碎冰落入水杯发出的声音,气息刚从鼻子出来一半就止住,“所以你什么人也不用像,做你自己。”
要是真如他说的如此轻松倒好了。
同严煜的家人才不过头两回见面,已经闹到这般田地,莫说以后还要同严煜成亲,哪怕只是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处吃个饭都难。
就更别说,如果林老夫人知道自己曾经嫁过人,反应会不会比今天还大。
男人这种东西,在大街上闭着眼睛随便抓都抓得到,她原本不用如此在意林老夫人如何看她的。
可严煜这样好,要她就此打住,着实不易。
季窈双手绞着杜仲的手帕,口气不自觉带上三分卑怯。
“做自己,是不是就不能同严煜在一起了……”
她倒信任他,心里那点子脆弱和卑微都展现在他面前,毫不遮掩。
可这反而让杜仲一句重话也说不出,生怕自己多说教两句,会惹出她流泪更多。
他此刻也被一股如鲠在喉的难堪笼罩,眼神斜向下落在回廊被阳光照得发白的地板上,声音暗哑。
“不同他在一起,你会很难过吗?”
他说以后还是说现在?
并肩而坐的两个人一人向左看,一人朝右看,气氛突然微妙起来。
季窈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浓睫微眨。
“会啊……现在就已经难过得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心里最难受的那阵子过去,她稍稍止住眼泪,转过头去看他,“我会不会真的是林老夫人口中那个苗疆妖女?这也就能解释,为何你在苗寨里相识的那些年轻人不知道我的存在,能解释为何严煜祖父的书册子里夹着我的小像,以及我胸口这块胎记……”
她伸手撩开衣领,低头去瞧那块红色印记。它在季窈锁骨左侧约两指宽的地方,她必须要将下巴抵在脖子上才能看见。
杜仲闻言转身,看见她领口微敞又赶紧撇开目光,巴掌挡住她胸口才开口,“她管你叫什么,你何必吃心,学着她乱叫什么?我们苗疆人世代都有巫女和神女守护,她们就算与我们凡人有所不同,那也是被神祇挑选出来,万里挑一与神祇一样神圣的存在。”
“你若真的是她……”
杜仲目光倏忽间变得柔软,较头顶日光更暖上三分,毛茸茸地扫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