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兄(180)
陈相公道:“既婚事作废,只需将几日大典上的立后事宜减去便是,倒算不得麻烦,只是陛下需尽早再择立后人选。”
陛下年纪也不小了,得赶紧成亲绵延后嗣了!
“这倒不必。”卫觊似笑非笑地看着萧成安,“萧爱卿家中,不正巧还有一个适龄的二侄女么?”
萧成安心知肚明他们萧氏为二娘造势弄出来的动静恐怕已惹了卫觊不满,自己的仕途怕是也不会更进一步,但这些若能换二娘一个实权皇后之位,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是以他冷静道:“是。”
陈相公沉默了。
此时此刻,再意识不到这一切是早就安排好的他就可以直接致仕了。他也知晓萧二娘子的为人行事,平心而论,她的确要比七娘子更合适一些。
——但他还是恨啊!陛下您就不能事先给老臣一些暗示好早早筹备么?大典只剩五日时换人,这五日他怕是不用睡了!
静默之际,议事堂外传来了萧景姝兴致勃勃的清越嗓音:“兵部有一位巫婴姊姊也出身巫族,我已将她视为亲姊姊了,表哥你可认识她?”
“还有我这条蛇蛊,表哥看着眼熟么?这可是……”她轻咳了几声,“这可是阿娘留给我的!听她说若她当年未出苗疆,是能凭此争一争大巫之位的,表哥你看我有争大巫的资质没有?”
陈相公精神振奋了一下,用眼神示意一旁的一君一臣——此举听着大有可为啊!这些异族虽以属地自称,但到底没多少臣服之心。若做主的人身上有大晋血统可就不一样了!
但不知为何,没有一个人回应他的目光。
陈相公悻悻收回目光继续竖耳倾听,那巫绪终于有了动静,回了一句简短的、听起来有些凶恶的苗语。
怎么听着像在骂人?
不过他很快打消了心中疑虑,因为萧景姝回复的口吻仍旧轻快,只是同样是他听不懂的词句。人声渐渐远去,几人回神,继续商议大典事宜。
……
“他一个土生土长的巫族人,骂人居然比不上我,鼻子险些都气歪了。”萧景姝穿着软底绣鞋的双脚微微晃动,时不时擦过萧不言的小腿,“他不会一怒之下给你找什么麻烦罢?”
萧不言很受用她的关心,虽然这关心不算太诚恳:“不会,你随意折腾也无所谓。”
萧景姝道:“那就好,待大典过后我和阿婴再找机会打他几顿。”
话音方落,窗外街上传来百姓的惊呼:“哪里飞来的白雉!”
“有凤来仪,祥瑞之兆啊!”
萧景姝终于意识到出宫后他让人接自己来望仙楼不只是为了用膳,而是还安排了别的戏码。
她走到窗边,看到两只白羽野鸡扑棱棱飞过众人头顶,径直撞进了一架马车中。
下一瞬,身着四品大员朱衣的萧景妍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两只身形不大的白雉一只落在她肩头,一只站在她小臂上,乖巧无比地梳着羽毛,倒真有几分祥瑞之鸟的模样。
两个气喘吁吁追在白雉身后的青衣官员见状,快步上前作揖行礼:“这是先前岭南进宫的祥瑞,一直养在司天监,今日不知为何飞了出来,还望大人莫要计较。”
百姓里突然有人插嘴:“说不准就是飞出来迎这位大人的!大人有大量,有啥可计较的,这是吉兆呀!”
萧景妍未发一言,只将两只在她手中格外乖顺的白雉送回了笼子。
待马车离开后,人群中的议论声逐渐嘈杂了起来:“看方才那马车上的标记,可是琅琊萧氏?”
“话说起来,陛下就是与萧氏女定的婚约罢?不知是不是方才这位大人……”
萧景姝竖起耳朵听了半晌,发觉长安城百姓竟不知先前与卫觊有婚约的是萧府七娘子,知晓萧景妍入宫之事已成了大半。
这下是彻底没有什么绊脚的大事了。不过以免碍卫觊的眼,待见过老师打过巫绪之后,她还是离开长安城避避风头为好。至于去哪里……
她转头问萧不言:“你什么时候回侯府?”
萧不言正在摇铃铛命人传菜,闻言道:“你什么时候同我走我便什么时候回。”
“听上去你倒是不怎么着急。”萧景姝郁闷道,“不是要筹备战事么?”
萧不言稀松平常道:“我将大部分事交给刘昂与秦山他们了。”
于是萧景姝想起方才在宫中陈相公那副操劳过度心如死灰的模样,不是很有良心的笑了一下:“你也不怕他们抱怨你。”
“抱怨什么?”萧不言道,“日后万事都要他们自己来做,还是早日适应为妙。”
这话中透出的打算如此鲜明,萧景姝错愕极了:“你怕不是打算打完仗辞官罢?”
萧不言看起来很奇怪她的错愕从何而来:“自然。我本就无意于仕途,更何况……”
他平静道:“我总要长长久久陪着你身边的。”
雅间门被叩响,萧不言起身去开门,萧景姝别过脸,再次看向窗外喧嚣人世,车水马龙。
暖风扑面而来,夹着外头小摊上炉饼被烤熟的麦香。萧景姝想起在汴州时,自己允诺他得闲时便陪他,他忙碌时便去找别人玩。
未曾想,他竟想直接“一劳永逸”了。
午膳已经摆好,勾出人辘辘的饥肠来。她关窗落座,手中的筷子在白瓷碗中的米饭上戳出一个个洞,低声道:“……日后想甩你都甩不掉了。”
“是啊。”萧不言笑了一下,“日后所有精力都能拿来对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