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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城(62)+番外

作者: 亦十桕 阅读记录

劫匪走了,拿走了所有的银钱,当然,也没有放过他身上的。

当老人颤巍巍站起来一边说着感恩的话,一边打算就他扶起时,他一把挥开了老人的手,自己挣扎着站起来。

他不该迁怒于那个老人,可他控制不住,他恨自己的无力,恨这世间的恶,也恨上天迟迟不到的报应。

他一声不吭,低着头跌跌撞撞走远,狼狈不堪,死死咬紧牙,不让任何人发现他在哭。

他走了一路,哭了一路,然后想明白一个道理,弱小的公理无法存在。

他要足够强,强到若上天不愿施舍予弱者怜悯,不能给予恶者应得的报应,他便来当这“报应”!

学艺的日子算不得无聊,却也不算有趣,他比任何人都有天赋,也比任何人都努力,在年龄相仿的人群中,他总是一枝独秀。

他性子傲气,虽不会因为胜了便骄纵蛮横,但也让人觉得难以亲近,他都知道,但那又如何,他有骄傲的资本,这资本是他不负天赋夜以继日刻苦得来的,庸人爱自扰,而他一直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他经常练武的地方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临近初秋时就会开出朵朵白花,藏在绿叶中。累了,他便喜欢坐在树下抬头仰望头顶的枝条,交错纵横,将阳光分割成小块,树枝的缝隙后是湛蓝的天空,蓝得纯粹,透露出虚假,于是他总好奇第二天天空会变成什么样。

十五岁那年,父亲病逝了,他辞别师长,返回家中。对于武艺他学得很快,短短几年里,他的武功精进神速,所以他走的干脆。拜谢师恩,他背起自己所有的行李,一路向前,不再回首。

再见阔别多年的母亲,昔人已是华发丛生面容憔悴,清贫的家中仅能凑出一副薄棺,他跪在父亲灵堂前,前来吊唁的人寥寥无几,他不明白,父亲一生清廉,为何还是得不到百姓的爱戴。

没来得及看明白任何事,将父亲下葬后,母亲匆匆带他前往益宁,投奔做了大官的舅舅。

对于这个舅舅,他并不亲近,父亲去世前他们来往甚少。听人说起过,舅舅并不认同父亲,也不看好父亲与母亲的婚事,可年少懵懂的母亲认定了父亲,说服了心软的外婆,起初之时还好,父亲感激小姐的青睐有加,百般疼惜,可日子终究太长,长得足够相爱的人相看两相厌。

父亲的迂腐死板令他在官场吃尽苦头,生活中的不如意最是摧残心中仅剩的美好,父亲一心扑在公事之上,而母亲每日困在日常琐事里,谁都不愿再提昔日的海誓山盟,蹉跎着岁月,直到其中一人先一步离世。

舅舅对他和母亲很是关照,是个慈祥的长辈,可对于一些事,他在心中却始终无法认同。

舅舅学富五车,才华横溢,同时也处事圆滑,长袖善舞,在那个人情关系错综复杂的官场游刃有余,一步一步爬到了现在的位置。碍于母亲的立场,他选择闭上眼,不去看那些令他不适的事情。

他热衷练武,舅舅并不反对,托了自己在军中的好友闲暇时指导他武艺。他想凭这一身武艺惩恶扬善,偷偷参加了衙门的捕快选拔,舅舅知道后也并未因他任性的决定生气,反而安抚忧心的母亲。这令他觉得不舒服。

十七岁,他成了益宁最年轻的捕快,执法严明,铁面无私,若遇到上司不合理的任务,他亦会正直拒绝,直言不讳,渐渐的有了些威名,又因其能力出众,不到两年便得到赏识,得到了更高的职务,更大的权利,他能做的事也越来越多。他可以为追踪一伙杀人越货的匪徒奔袭千里,也能为抓捕狡猾的恶徒静心守候数日,日夜不休,不较得失。

他年少有成,但他的初心从未变过,他日日磨砺自己,为的不就是如此?

此后的几年,他可谓平步青云,“铁面诡探”的威名也越传越盛,这也意味着他得罪的人越来越多。过刚易折,他意识不到,再锋利的剑,斩过太多的阻碍后也终会有折断的一天。

回想起来,一切的起因是一起本该盖棺定论的旧案,不知是不是在哪听到了他嫉恶如仇的名声,有一位自称是相关者的老人找到他,声泪俱下诉说冤屈。

老人说,他本是个本本分分的农家,儿子与儿媳外出走商却一去不回,音讯全无,他与妻子拉扯两个孙儿长大,孙儿年及弱冠,勤劳孝顺,孙女年二八,正当妙龄。一日傍晚,孙女外出洗衣而归,不巧遇几醉酒恶徒挡路调戏,孙女性子烈了些,没忍住还了几句口,却惹怒了那几个烂醉如泥的纨绔,他们拉扯撕破她的衣服,推至人来人往街道大声哄笑,孙女好不容易挣脱,哭着跑回家将自己反锁屋中,当晚便上吊自尽。

老人的妻子几乎哭瞎了眼,孙儿看着自己从小疼爱的妹妹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得屈辱,心有不甘到衙门报了官。

一番审问,衙门抓捕了那几个纨绔,安抚孙儿定会秉公执法,孙儿千恩万谢回了家,本以为事情会如此公正解决,可没过几天便又看到那几个纨绔在大街是行走毫发无损,孙儿气急,冲到衙门口要讨一个说法,衙门的官吏支支吾吾,将孙儿赶了出来,后来才知,那几人都是家中有权有势的少爷,这里天高皇帝远,不过稍稍动用了些银两关系便大事化小,将他们这些无知的百姓糊弄过去。

孙儿毕竟还年轻气盛,不服气,又上衙门闹了两次,然后在一日突然失去了踪迹,过了几日,才有人在河的下游捞起孙儿伤痕累累的尸体,衙门的仵作说是失足落水,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