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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代桃僵(194)

作者: 冰溏心 阅读记录

冬锋很是纳闷主子的反复,这是画的什么?可是他不敢多看,没得招来迁怒。

许问涯从前还不至于苛责底下人,现在可不一定了,连最得脸的全昶都被他折腾得不轻,一病不起,干脆没来岳州。

但是怕归怕,冬锋实在好奇极了,时不时弓下腰捡拾碎纸,笨手笨脚收拾残局。他闹不明白许问涯究竟在不满意些什么,抓心挠肝,便将那些碎纸悄悄放在手里拼凑,脸上忽而露出了然的神色——果然,又是那个女人。

这不是画得挺好的吗?传神极了。

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事,许问涯那厢又将一副新画揉成一团,继而碎尸一般块块掰烂。

画师越往笔下倾注情感,纸上所呈现出来的内容才会越栩栩灵动。情与怨混淆,笔触纠结,看得人烦,所以要撕烂。

许问涯在理清波荡混乱的情绪,这才会一副接着一副地作画,借由观察自己落笔后呈现出来的画作来思考。

画上给出的信息非常直观,倘若是纯粹的恨意,不会连她靠近他时,脸畔碎发飞扬的弧度都能记得清楚明白。

在设想之中,他的笔墨该付诸于抵在心口的刀尖,刻画在她眼眸中泄露出来的抵触与蔑视上。可是一经下笔,他的手,便会控制不住地去描摹她的每一个细节。

纸画是无法传递香气的,可今夜的每一幅画完成后,整体看去,似乎都令人能够感受到那一缕扑面而来的馥郁之香,那是独属于她身上的气味。

缠绕的情丝附加,才会呈现出这样的结果。

这样的结果自然很令许问涯感到失望。

他觉得自己便宜极了。

简直到了贱的地步。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掷了笔,甩袖走开了。

被用至毛糙的笔尖陡然沉入笔洗,水墨飞溅。

冬锋跟在后头拾掇。捡完地上的碎纸,又紧跟着来擦画案,轻手轻脚归整文房。想他一个武将,八辈子没干过这么精细的活儿。

那些碎纸扔进篓子里前,冬锋犹豫了。

站在原地踟蹰了很久。

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一时间很是难办。

不久之前全昶被主子折腾得倦累交加,一个大老爷们总找他吐露心事,冬锋很是不解,从前事务最忙的时候,也没见过全昶喊累的。全昶就是老黄牛一样能干,又八面玲珑,才会被主子启用,风里雨里都熬过来了,现在太平初定,怎么反而忽然叫起苦来?

来岳州前,甚至还直接一病不起。

彼时的冬锋觉得他好矫情,好不争气,枉为八尺男儿。

可是现在,冬锋突然就理解他了。

许问涯去了西梢间,于公案前坐着,闭眼片刻,恢复了平心静气的样子,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

“拿账目来。”他吩咐。

冬锋放下那堆不知该不该处理的碎纸,过来给他呈上一叠账本,点好一盏香气清幽、能宁神的莲花灯。

许问涯静坐,浏览账目。

冬锋瞟了他好几眼,见许问涯当真是要办公务的样子,终于把心放下了。

主子奉天命而巡察岳州,自是鞠躬尽瘁,镇日里为了理清盘根错节的贪墨关系网而案牍劳形,因他手段雷霆,办事效率极高,滞涩的进展由他的到来而强力推动。虽然性情比之从前要阴晴不定了点儿,但是一经扑入庶务里,他人就会变得正常许多,又是从前那个许七郎,挂心公事,心无旁骛。

但很快,冬锋就发现事情不对。

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当真如此,许问涯好半晌都没翻过一页。冬锋以为是自己走神所致,专门移到近旁盯了许问涯手里的账册良晌。

确实好久没动。

这一页账怎么了?有天

大的问题?

不是的,这是说废话的扉页,大致内容写的是某年某月某官署,由谁作的记录,还有一些打着官腔的责任声明之类。

上面根本连出入明细都没有。

烛火快要熄灭了。

冬锋过去剔了剔灯芯。灯花爆开,火星子飞溅,险些点燃公案上的那叠子账本。

他慌手忙脚扑灭,过程动静闹得挺大,许问涯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眼睛都没错一下。

少顷,他只是说:“你出去。”

冬锋知晓,这是主子最大的教养了。

看来自己还是比全昶要受宠的,不会被滚来滚去地呼喝。

但他不敢从命。

观许问涯这副山雨欲来的样子,很不妙。

总不能留主子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没得出什么事。

这是全昶传授的经验,上回有一次没看住,许问涯一连消失了整整三日,全昶遍寻不着,都快要去祠堂跪下给许家的列祖列宗磕头赎罪了,这是要为情给许氏嫡支断后啊。

好在人回来了,没寻死。

但他打那一次回来以后,脾气更加阴晴不定了。

全昶悄悄查了他的过所,又根据玉骢骅騄的马蹄上沾惹的泥尘的颜色、草叶的品种,推测许问涯应当是往洞庭去过一趟。

看见了什么可想而知,无非是阖家和乐。

后来全昶就被他的反复无常给折腾得一病不起。

今天要他去打探云湄所生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大名和小名,乔家的族谱上又是什么名。

明天要他去制作一箱子带有兔子样式的金饼,要赤金的。又不满意纹样,来来回回返工五六次。

后天要他常驻洞庭一段时间,汇报一家子的生活近况。

来来回回,老黄牛也受不住。

就病倒了,换了冬锋来。

冬锋试想想,都觉得自己快要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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