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195)
好在许问涯还没有开始折腾他。
冬锋正兀自庆幸,就倏而看见沉木案后静坐的许问涯突然掷掉了手中的账册,一双幽邃的眼眸看过来,启唇开腔。
说的是:“你去把她绑过来,现在。”
第89章 冠妻姓(九) “乔夫人,倘若我非要你……
冬锋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耳背了, 双唇翕动结结巴巴:“……您……您说什么?”
他看看快要大亮、不利于行事的天色,又转回头,看看许问涯不容置喙的眼神。
深入官员住宅, 绑出良家女子。
绑的还是直系下属的妻子。
曾经的许问涯再是雷厉风行, 官场上的手段再是算不得磊落, 也从来不会出这种为难人的任务强塞给底下人去承办。
许问涯是谁?是出自极富盛名的百年老牌世家今阳许氏的,这一代最负众望的麒麟子。
无论背地里怎么施为, 以什么样的手段瓦解政敌,他的面上, 都始终是光鲜的,等闲不会去犯这种肮脏的事, 来损害自己的声誉。
总而言之, 许氏七郎怎么能做这种下流的事情?!
冬锋拼着一身剐也要维护他的名望, 实际上先前在宴会上,瞥见罗汉松盆景后的那一幕,冬锋就已经想冲上去以头抢地,求他醒醒了。
冬锋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头一次违抗许问涯的命令, 委婉说道:“天快亮了, 纵是飞檐走壁抄暗道, 此事也实在不好办妥。主子,您多少也要为自己的名——”
许问涯很好说话, 从善如流地颔首:“那就等今天入夜了再绑。”
“……是。”冬锋脸色灰败,却也听出他平淡语气下的警告,不敢再说。
今夜的荒唐暂且消停。
许问涯没让冬锋太过难办,亲手点燃火折子将那些碎纸给烧了个干净,尔后如常去湢室沐浴, 旋即再缄默地入帐躺下,整个人看起来平静极了。
冬锋守了他半夜,见他再没有什么异常的迹象,这才退出内寝,攀上屋檐抱剑守夜。
瓦片底下始终宁静,连翻身的响动都没有。
应该是睡着了?冬锋放下心来。
屋内。
实际上许问涯根本没有那么心平气和。
他试着入睡,将一阖上眼帘,鼻端便忽而馨香缭绕,勾缠似丝线,缕缕入侵鼻息。他猛然睁开眼睛,四下里仍旧是冷衾寒席,除却一个孤枕难眠的他自己,其他什么也没有。
几个时辰前,美馐楼的呼吸相闻又闪回脑海,翻来覆去。
很可耻的情况出现了。
许问涯费解。
这单纯是出于血气方刚的好色吗?
不,不是的。这些年多少莺莺燕燕投怀送抱,百媚千娇应有尽有,别说反应,他连眼神都不会多给一个。不是出于蔑视,更多的,是他真的不感兴趣。
可是,唯独她。
只要她稍微一靠近,他浑身的血液顷刻间便过分地调动了起来,甚至濒临不能思考的地步。
匕首就是这么被轻而易举地抽走的。
因为那一瞬间,除却她身上的香气,其他的声、光、色,他统统都注意不到了。
各类相依相偎的旧忆流水一般淌过,每一幕都是清晰一如昨日的,毫不褪色的片段。
但是,一个人怎么能够满脑子想着恨之欲其死、欲其下地狱的仇人自*呢?
许问涯挺尸一般迫使自己干躺着,将被褥兜头一盖,毫不动弹。
一夜无眠。
翌日起身,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
他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昨夜的情况尤甚,竟是通宵未眠。
身体且重且轻,窟窿一般的空虚与沉铅一般的坠重感交织着。
觉可以不睡,饭是要吃的。
便如此食不知味地用起了早膳。
少顷,又觉得生笑。
从前的许问涯极其注重睡眠,说不出半句“觉可以不睡”这种话。
吃着,他瞥了一眼冬锋。
冬锋习以为常地例行上来禀报说:“昨夜绥小姐等乔…乔夫人晚归,熬过了平时歇下的时辰,睡不着觉了,乔夫人陪伴在侧哄她,母女两个睡在小姐的寝房,夫妻没有同塌而眠。”
乔夫人这个称呼,是许问涯要求底下人禀事的人叫的。
许问涯听罢,冰封的面孔终于隐约流露出一丝笑影。
他说:“好姑娘。”
昨夜自己孤枕难眠,倘若同一时间他们打得火热,他难保自己会不会真的去杀了那个姓乔的。
筷子一顿,又想,不应该一起杀吗?
为什么总是只针对其中的丈夫?
想到自己在宴席上轻而易举便被她缴械的情状,他自觉可耻极了,于是强迫自己开始设想那个负心薄幸的女人该有的死法。
可是半晌过去了,待得早膳冷透,脑海之中仍旧空洞一片。
许问涯发现自己根本就设想不出来。
为什么?
他又陷入了疑惑。
对于乔子惟,他是中箭而亡、快刀手刃、慢刀寸磔、五马分尸、烈油火烹,花样百出地设想过。可是一到云湄身上,这些点子全部都落空了,一个也想不起来。
许问涯很是倒胃口地停了箸,坐在原地紧蹙眉头,想了半天,终于把自己给劝通了。
她是要活着向他赎罪的。难怪自己设想不出来她的死法,原来是怕便宜了她。
自圆其说后,许问涯的胃口回升了一点,勉强用完了早膳。
不多时,门房传来拜会的消
息,“府台家的四公子来见您了。”
许问涯道:“把人请进来。”
府台四公子便是上回陪许问涯射箭的那一个。此人八面见光交友广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