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踏山河(89)+番外
......
到了县衙,何敬已命人收拾好屋子,刚好在沈辞隔壁。
林桑晚进县衙时,天已经黑了。何敬恭敬地在门口迎接,生怕一个招待不周就会掉脑袋。
当亲耳听到原来的谢府表小姐变成了郡主,又是嘉辰未过门妻子时,他犹被雷击,恍然明白她之前费心费力替难民筹谋规划,原是为了嘉辰王,并非为了沈大人。
在衣食起居上,林桑晚习惯了亲力亲为,当两个俾子要替她收拾时,她只是令她们去门口守着。
雨歇夜深,月隐云后。
敲门声响起,门外一个俾子道:“永安郡主,沈大人求见。”
林桑晚心里咯噔一下,深吸了一口气,举着油灯走至门前,将门拉开。
屋外沈辞开口:“你们去给郡主端碗姜汤来。”
守门的两个俾子抬头看了眼林桑晚,见她点点头,才应声退下。
沈辞站在门前,脸上已恢复平静,道:“阿晚。”
林桑晚不曾踏出门槛,语气郑重:“我同沈大人虽年少相识,但到底身份悬殊,还请沈大人日后唤我一声嘉辰王妃。”
油灯烛火因风剧烈摇晃,黑夜中,沈辞往前走了两步,高大的身子挡住了屋外的风,忽明忽暗的灯光登时亮堂起来,照亮了男子英挺凌厉的五官。
旋即压迫感自头顶传来。
林桑晚强自镇定地眼帘抬起,看着沈辞的脸庞。
他两道浓眉微扬,不苟言笑时,更显严肃凶厉。难怪有传闻言只要沈辞主审,没一个犯人不乖乖招供,实在是见到他的脸就怕了。
四目相对,沈辞琥珀色淡眸里一片清正,林桑晚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意思。
月白色衣裳在夜风中飒飒作响。
他从袖中取蓝白色瓷瓶递给她,淡淡道:“白日里见你手受伤了,过来给你送药。”
白日里,因为扣弦扣得太紧、太久,她的指腹被弓弦割伤,之后她又回了谢府,他一直没机会亲自看上一眼。
林桑晚看着他一袭白衣,好似仙人下凡。她暗暗感叹,自己总能被他迷得晕头转向。以前如是,现在亦如是。
她被美色所惑,对他一见钟情。可她现下要克制,要远离。
她没有去接,举着油灯的手收紧,漠然道:“沈大人深夜找我,只是为了这些不重要的事,未免太过无聊。”
沈辞一顿。
林桑晚敛了敛神,平静道:“多谢沈大人,我已经敷过药了。夜深露重,您请回吧。”
她低头,就要关门。
“林桑晚。”
沈辞将手落在她手背上,阻挡她关门的动作。
他的手很瘦,手指修长白净。她抬眸,牢牢将心底涟漪封存在角落,冷冷道:“沈大人这是何意?”
死寂,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
沈辞定定地,静静地低头凝视她,不肯放过她任何一个眼神。
未遇到她之前,他好似一块冷木,生活也是枯燥乏味。
他本做好了孤寡一生的准备,一个人走下去。
可是,大雪中,林桑晚好似一团五颜六色的火焰,突然出现在了他黑白世界中,时刻让他感到暖意,渐浓渐炽。
她不在意别人眼光,却每次听到有人诋毁他时愤愤不平,出手教训。
她特意打听他的生辰,然后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
她会在他孤寂时跑到他跟前撒泼打滚,吵着要他带她去玩。四年前,她虽第一次入永都,可愿意带她玩的人比比皆是,原本浪荡挑剔的公子哥陆岑都能对她另眼相看。
她那么好,应当一生顺遂平安。
他许诺过,会与她一同面对艰难险阻,会护她平平安安,即使以陌路人的身份。
若这是她想要的,他不会阻止。
孑然一身是他的宿命,遇见她,已是三生有幸。
静默良久,他指尖发凉,轻轻放手,克制着情绪道:“是下官唐突了。永安郡主,早些歇息。”
话闭,沈辞缓缓转身,没入黑夜,没再回头。
灯光在他离开一瞬便被大风熄灭,雨后夜晚的寒气也在这一刻扑面而来。
眼眶有点热,林桑晚唇瓣动了动,终是没喊住他,静静看着白色衣角如一缕清风般从她眼前滑走。
这四年来,她学会了如何让一颗心变硬,变冷。
既然注定是不好的结局,又何必开始,不如成全自己,也成全他。
......
翌日清晨,竹叶轻颤,雨珠如珍珠般滑落,激起淡淡水雾与清新而淡雅的泥土香。
林桑晚醒来时,沈辞已出了县衙。
见裴松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她笑道:“我武功比你好,不需要人保护。”
裴松脸色铁青,双手抱胸,不予理会。
在他眼中,林桑晚是个没心肝的坏人,自家主子对她掏心掏肺,她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
林桑晚笑笑,也不跟小孩子计较,淡淡道:“襄县今日可有什么异样?”
裴松神色犹豫,撇嘴回:“一切都好。”
林桑晚道:“哦。”
屋内死寂。
林桑晚低头看着近日何敬一早拿过来的册子,其中详细记录了疫病刚爆发时情况。
疫病前连下一月大雨,又遇上河坝决堤,冲走了庄稼和农屋,自然连家禽也泡烂了。本该将这些泡了水的家禽掩埋或焚烧,但西市街的一卖猪肉屠夫偷偷将猪肉处理腌制,在闹饥荒时高价售卖,许多人买了他家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