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藏青(50)
这辆马车不简单。
沈文观没往进去走了,就立在门口,观察着这辆马车。
很快,那辆马车旁的小厮,走至了柳树下薛二的旁边,不知说了些什么话,而后薛二就向那辆马车望了过去。
然后,薛二就提步往那辆马车走了。
沈文观暗暗提起了心,但理智又觉得不大可能,陛下怎么会特意来这儿。
幼青抱着衣裙,登上了马车,帷裳掀起半角,她弯腰走了进去。
而里面的人只露出个手背,即便如此,也足够引人注目,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青筋若隐若现。
只见这手,也可猜其主是何等风姿。
可又过了好一阵,都没有任何动静。沈文观急得抓心挠肝,到底是不是陛下,两人会在里面说些什么?
下一刻,风掀起帷裳半角,沈文观探着头的霎那,看清了隐约的龙纹。
而马车旁的侍从瞥了过来,顿时沈文观缩回了脖子,终于转身往府里走了。
果真是陛下。
沈文观一边走,一边深深思考,薛二那么个冷淡的人,陛下到底怎么追的?薛二怎么就叫陛下给套走了呢?
这么想着,沈文观又不禁担忧。
薛二这一看,也不像是能斗得过陛下那种面善心黑的,千万别是被骗了吧。陛下虽然瞧着* 冷,谁知道背后是不是说些甜言蜜语哄骗小姑娘。
沈文观深深吸气,暗暗咬牙。
马车之内,幼青捧着茶盏,茶汤升起腾腾的热气,隔着朦胧的一层,她看向不远处坐着的人。
幼青抿了抿唇,放下茶盏,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先小声地开了口。
“我和离了。”
“嗯。”
幼青不明白他这一个嗯,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不说话,她没有抬头,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神情,现在心里又在想什么。
停顿片刻之后,幼青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望向了对面之人。
年轻帝王身着紫袍,胸口的龙纹张牙舞爪着怒目而视,玉带轻勾,佩带轻垂,眉目沉黑,薄唇轻敛,仿若回到了少年,在冬日缝隙里的阳光下,静静地望着她。
幼青心跳蓦地漏了一瞬。
片刻之后,她匆忙垂下头,略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饮了口茶,激荡的心绪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幼青轻声:“陛下,怎么来了?”
殷胥眉梢轻挑,唇角勾起,很快又消失不见,但目光一直望着她,低声道:
“接你回家。”
第26章 留在她这里。
冬日的暖阳, 从缝隙中落下,照进马车里的黑漆桌案,汝瓷茶盏中茶汤泛黄, 清澈的映着细碎的光影。
幼青仰起了头,看着眼前人。
手心茶盏的温度,透过杯壁,一点点地烫入心口。
殷胥放下茶盏, 望向了马车之外,树梢的鸟雀扑腾着,他收回眼道:“你新置宅院, 朕来送你一程, 顺便瞧一瞧,或有可帮衬之处。”
“不用了。”幼青道。
殷胥目光顿住,直直地望着她。
幼青手指在衣裙扣紧, 她有些不自在地别过眼, 轻声解释:“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已迁过好几回, 都很熟练了。陛下素来日理万机, 不必为这种小事烦忧。”
殷胥道:“朕不忙。”
纵是再忙,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幼青也不好再拒绝,只能胡乱地应了声之后,又道了句外面需人看着,随即起身掀起帷裳下了马车。
确实没有说谎, 从长安到扬州一回,在扬州时迁过一回, 从扬州到长安一回,这短短两年里, 幼青已迁了三回。
如今也算是十分熟练了。
幼青下了马车之后,仆从已将所有的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主要都是箱笼,家具之类近乎没有。
玉葛又清点了一遍,遥遥地朝幼青打手势示意,而后随着丹椒一同登上马车。
幼青也想上去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思索片刻之后,抿了抿唇,往沈府门口角落里的那辆马车走去。
殷胥此时侧头望着窗外,左手端着茶盏,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在杯壁上轻叩,似是在思索。
幼青进来的瞬间,他抬眼望过来,唇角微不可见地轻勾又落下。
殷胥倾身抬手,边倒茶边询问。
“新宅是在静安坊?”
幼青并没有同他坐得很近,双手都放在膝盖之上,她略有些紧张地垂眼,眼睫长长地垂下,喉间轻声应是。
随即又说了详细位置。
说罢之后,幼青就停下了,殷胥略略颔了颔首,随即拨起帷裳一角。
立在马车旁的侍从,瞧见帷裳下忽然露出的手,手背骨节分明,而拇指的碧玉扳指在阳光下浓郁而瞩目,侍从迅速恭敬地靠近垂首而听。
殷胥复述了一遍位置,侍从低声应是之后就行至了马车前面。
一声鞭响之后,马车缓缓行驶起来,行得极为平稳,几乎没有任何颠簸,就连外面沿街的叫卖之声,都有点模糊遥远,整个马车之内显得异常安静。
幼青自说罢上句话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而他也没有说话,为了缓解这种莫名的尴尬,幼青只能找点事情做,她目光落到了桌案上的书卷,于是低声开口,问能不能读这卷书。
殷胥应了一声:“可以。”
幼青终于拿起这卷书,打开的瞬间,翻着书卷的手指停住,是《昭明文选》,她和他第一本同读的书,已读了很多很多遍的一卷书。
“陛下,还在读昭明文选?”幼青轻声。
殷胥嗯了声,道:“总读总有新意。”
幼青垂头望着书页,忽地忆起从前,她与他同坐在石头上读书的时候,她那时真的很跳脱,不好好读书,撷了朵海棠偷偷别在太子殿下的鬓发,本想看他生气,可自己先愣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