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藏青(54)
昨日和离,今日就登堂入室。
“这里应有厢房吧。”
殷胥放下书卷,眸中蕴了笑意, 近乎戏谑的眼神, “朕于厢房暂住一晚而已,明早就离开。”
对上他含笑的目光, 幼青呆了一瞬, 反应过来之后,仓促应了声是,都不敢再抬头,放在身前的手指一点点扣紧,隐隐的尴尬浮上心头。
是有厢房, 怎么也不会在一起歇息。她方才都想到哪里去了。
而且陛下这样的人,也不会做这样突然又失礼的事情。
幼青低声唤玉葛, 玉葛倾身侧耳听,是让提前把东厢房收拾出来, 听罢后,玉葛就快速转身出去了。
做罢这些后,里间又陷入了安静,而且只剩下两个人,总有种微妙的气氛,幼青匆忙低头看书。
殷胥却没有看书。
垂头读书的人,在昏黄的灯火之下,长长的眼睫轻垂,看起来是很认真的样子,唯独耳根染上绯红。
殷胥唇角忍不住缓缓勾起。
从前她气恼或是窘迫的时候,耳根就会偷偷的红了,怎么都不看他。
如果实在是恼极,还会冲他发脾气,在他的面前,是旁人从来没有见过的真实又肆意,让人怎么都移不开目光。
温暖的里间,热意氤氲着,凝结在窗纸之上,湿湿的水汽一滴滴滑落,在窗台上滴出清脆的声响,烛火时不时轻爆。 :
殷胥垂下眼眉,看着手中的书卷。
一排排的黑字,都仿佛在眼前跳动,却没有一个字入心。
幼青也没有看进去,脑海里在不断地回想方才那一瞬的窘意,整个里间,静谧得落针可闻,谁也没有说话。
玉葛进来的时候,瞧见这一幕,察觉到其中无声的尴尬,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话,半晌低声道:“东厢房已收拾好了。”
幼青轻应了一声,垂目盯着书卷。
而殷胥已起身,提步往东厢房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幼青舒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微微愣神一阵,终于起身随着玉葛去净室沐浴更衣。
待从净室出来,已是夜深,细雪还在静静地落着,里间的暖意驱散了寒气,灯烛已都熄了,分明是很好眠的夜晚。
而幼青抱着衾被,睁眼望着帐顶,不仅没有分毫的睡意,反而愈发清醒。
眼前的装设,再与沈府的不同,这种微微的陌生感,恍然使人发觉,原来她真的已经和离了,她真的离开了沈府,她住在了这三年来想了无数遍的自己的宅院。
而不远处的东厢房里,住着他。
幼青不知道为什么,脑中蓦地浮现,先前他坐在西窗下,手里执着书卷,眸里含着戏谑的笑意望过来,灯火跳跃在如玉般的俊颜,像是回到了从前。
真实又生动。
幽幽的檀香似乎还残留着。
隔着两道墙,半个宅院,幼青还是有一种被侵入生活的,不可忽视的存在感。
越想越清醒,幼青拉起衾被,彻底蒙过眼前,整个人躲在里面,那无处不在的檀香才像是渐渐消失了,她才沉沉睡去。
天还漆黑着,没有一点亮。
殷胥已经起身离开了,走之前瞧见了正房依旧是漆黑的,也没有再打扰,只唇角略勾了勾,携着侍从静悄悄地回宫了。
随行侍从互相对视,皆是松一口气。
今日还有早朝要上,若是无缘无故突然不出现,朝中恐是又要起一些议论了,虽然昨夜没回宫已是逾矩了,但幸好陛下还没色令智昏到这个地步。
不过也有好处,陛下的心情极佳,这几日是所有人可见的春风满面,无论是臣子还是随从都是轻快许多。
下朝之后,殷胥就被唤至了慈宁殿。
殿内日头正好,光影下尘灰浮动,而太后正在帘后抄着佛经,听见宫人通传,才净了手后,缓缓地走了出来。
殷胥请了安后,在榻上坐下,瞧见了桌案上一沓佛经,还没开口说话,忽然觉察到了此刻的微微不对劲。
太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望着皇帝。
殷胥抬起了眼,忽地思及应当是昨夜没有回宫传入了太后的耳朵里,正欲开口解释一番糊弄过去。
太后近乎于直白地开口:“不道义的事情,不能做,臣下之妻不可欺。”
殷胥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垂目饮了一口之后,才回道:“没有做。”
太后目光犹疑。
殷胥道:“儿臣当真未做。”
太后直接问:“和离是怎么回事?上回宫宴更衣迟迟未归怎么回事?昨夜彻夜不回宫是宿在了何处?”
殷胥沉默下来。
太后瞧见这神情,顿时已知,这是八九不离十了,绝对是同沈夫人在一处,她猜得是一点都没错。
“看来抄经无用。”
殷胥道:“佛法通透,儿臣习得许多。”
太后沉默了瞬。
都习了些什么?
佛法中是教他迫着臣妻和离了?教他上回吃人唇脂?还是教他待人刚和离了,就彻夜不归地在那里宿下?
殷胥只饮着茶,垂目轻思。
和离是有他在其中作梗,半是强硬地逼着沈文观和离,但她本也是愿意的。上回宫宴她更衣迟迟未归,是同他在一处,但的确没有做什么,只是说两句话而已。昨夜彻夜不归,虽是同她在一处,但也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的确没有做不道义的事。
太后道:“陛下逾矩了。”
殷胥轻应了一声,这条罪名他的的确确是犯了的,半晌,他轻声开口。
“很快就不算逾矩了。”
在太后惊疑的目光中,殷胥饮尽了最后的茶水,也没有再解释,只起身告罪离开了慈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