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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藏青(55)

作者: 不胜九 阅读记录

日头正好,暖暖地照在宫道,夜里铺下的薄雪化成水珠,凝在含苞待放的红梅之上,总似是有些蓬勃的新意。

殷胥望着枝头的鸟雀,忽地想起了昨夜昏昏的灯火之下,眼前人轻颤的眼睫,轻抿的唇瓣,还有绯红的耳垂。

是很真实的小情绪。

在那一瞬,所有的生疏,好似都冰消溶解,但也只有一瞬,随即恢复如常。

从前无论是哭是笑,是嗔是喜,她只会在他的面前展现出最真实的一面。

殷胥忽然无法抑制地想。

这分别的三年以来,她同沈文观成婚的两年以来。

她是不是已经习惯了依赖沈文观,是不是只会在沈文观的面前,放肆地展现自己所有的情绪。那双盛满笑意的明眸,是不是只望向沈文观,不会再望向他。

殷胥停住脚步,阖了阖双目。

她已经同沈文观和离了,一切都在重新开始,纵然从前心仪沈文观,往后也不会再有这一天了。

她会慢慢习惯他。

待回至两仪殿,处理罢政务之后,天色尚且不算迟。

殷胥轻车熟路地出了宫,往静安坊的方向而去,停至了熟悉的宅院门口,侍从也驾轻就熟地守在了门口。

宅院之内,丹椒正坐在阶下,瞧见来人之后顿时站起了身,垂首行了礼,还没来得及说话。

殷胥已越过她,提步往里而去,随手解下氅衣递给身后的侍从,一边问:“你家主子如今可是在忙?”

进入屋内的瞬间,肉眼可见的冷清。

丹椒慢了一步回答:“回禀陛下,我家夫人午后就出门了。”

殷胥问:“何时回来?”

丹椒摇摇头:“奴婢不知道。”

殷胥问:“去做什么了?”

丹椒仍然摇摇头:“奴婢不知道。”

殷胥垂下眼,望着空荡的外间,什么都没有交代,就独自出门了?

丹椒奉了茶上来,忽地想起什么,补道:“我家夫人是同沈二爷一同离开的,听着好像似是要出城去,不知道要做什么。”

茶盏蓦地碎裂,茶水混着碎瓷飞溅。

微黄的茶汤在地上聚起小水洼,映出年轻帝王冰冻的身形,彻底凝住的神情。

整个屋内,温度降下。

丹椒有点懵然,看着帝王踩过碎片,离开了外间,走出宅院上了车马。

“出城。”

午后飘起细雪,昏黄晚霞烧在天边,京郊之外,乌泱泱的人马飞驰,腰间佩剑在风雪中深寒。

为首之人高头大马,一手挽着缰绳,玄色氅衣随风而扬,俊冷眉目在细雪中愈发冷冽,身后随从亦是通身玄黑。

最终勒马停于,一所梅园之外。

梅园青瓦石墙,红梅枝斜生,细雪细细密密地落下,雪中红梅愈盛灼,肃肃地立在风雪之中。

殷胥翻身下马,侍从前面开路,拿出袖中的令牌,腰间佩剑漆黑。

本来要询问有何事的守门小厮,一见这便不是一般人,顿时连走带跑着去开门,连一下都不敢耽误。

梅林的长亭之中。

沈文观坐在石凳之上,捧着一盏热茶饮了一口暖身,又放在石桌之上,今日也真是够倒霉的。

也是怪对不起薛二。

扬州的部分田产,很多是薛二辛辛苦苦置办下的,和离的时候忘记分这些了,他就去静安坊找薛二分田产,她看了之后也没要多少。

沈文观就想着补偿一下,但薛二这人性情固执,恐是又不要。

他想起京郊有座庄子,专门种些稀有的药材,便想问薛二要不要。

幼青想亲去看看,沈文观想着她一个人去恐是不大方便,他正好今日空闲,不如带她去庄子上瞧一回,结果雪崩堵了路不算,回来的时候马车也坏了。

这下他跟薛二被困在半路,只能在这处梅园暂* 且歇歇脚。

沈文观直叹气,一阵懊悔。

今日出门就该看看黄历的。

幼青立在不远处,望着天色,这雪怎么瞧起来又愈下愈大的趋势,她眉心轻轻蹙起,拢了拢斗篷。

沈文观端着茶盏:“坐吧,你着急也没什么用,马车还在修,应该快了吧。要么你实在着急,骑我的马回去好了。”

幼青思索了下,摇了摇头,骑马在长安城内行走实在太显眼了。

她是有点担心太晚了,宵禁一下,回城都回不了。

沈文观吃着茶,忽然想起什么,目中露出些许八卦的神色:“你同陛下如何?”

幼青顿住,缓缓转过身。

沈文观想了下,咋咋舌,煞有介事道:“我看陛下是个心黑的,你反正长点心吧。”

幼青垂下眼眉:“他是很好的人。”

沈文观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他就说薛二是个单纯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上回被威胁和离还历历在目,他当时都觉得他若不答应,根本走不出那道门。

再说头一回入宫觐见的时候,沈文观现在回想起来都恍然明白了,陛下那分明就是挟私而报,他又是被灌酒,又是挨了一顿揍。

陛下一看就不是简单的角色。

还有退婚那桩旧事摆在前面,就算薛二是说有旁的缘由,可不管是什么缘由,退婚是真的,心里肯定是有疙瘩的。

现在瞧着陛下很热络,等过一阵子,新鲜劲,热乎劲过去,变心了厌弃了,旧事再重提上来,薛二日子怕是不好过。

还不如不和离呢。

沈文观又饮了口茶,语重心长地道:

“别看陛下现在对你好,那要看以后能不能一直对你好,日久见人心,谁能保证得了以后的事,你要想想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