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藏青(78)
粉衣宫女道:“陛下今日晨起就上朝去了,中途回来过,见姑娘仍在睡,又陪了一阵子,这会子可能去处理政务了,听闻有些繁忙,一时还回不来。”
幼青想了下,这会天都黑了,她竟是一整日都未去太医署上值,心中悔意泛了上来。
“可否帮我把官袍取来?”
粉衣宫女闻言应了声是,不一阵子,端着崭新干净的官袍走了进来,又帮着幼青一同穿好,理好衣襟,捋平褶皱。
幼青深深呼吸,刚走出殿内,就碰上了守在其外的常喜。
常喜一看幼青,就道:“薛太医可不能走啊,就且留在这里候一候吧,若是线下饿了,奴才这就去传膳。”
幼青也知这是走不了了,也只能转身回至殿内,正在此时,她又忆起一事,这回还未饮避子汤,若是再迟了吃,不知还有没有效用。
这般想着,幼青又走至书案前,写下一张方子,折好之后放在掌心,而后她抬步走了出去。
常喜忙问:“可是要传膳?”
幼青将手中的方子递给常喜:“近来染了风寒,劳烦将此给丹椒,请她帮忙熬一副药。”
常喜拿过方子,正要交给小太监,又想起来问:“既染了风寒,要不要再请旁的太医瞧一瞧?”
幼青道:“无碍,小病而已。”
常喜瞧着幼青,确实瞧着也还好,除了像是彻夜未眠的青黑,精气神也还好。
“好,那要不还是先传膳吧,陛下现下实在有些繁忙,恐是一时不得抽身。”
幼青轻点了点头。
回至殿中之后,很快晚膳已上来。
都是清淡一些的菜式,尽管如此,幼青还是没什么胃口,并没有动几口,垂目轻轻思索着,这会儿太医署应当不忙,怎么现在了丹椒还没有来?
殿外响起了脚步声。
幼青立刻站起来,正要出去见丹椒。
帘栊打起,来人身着玄黑龙袍,宽肩窄腰,淡淡的眉目低垂,龙纹的爪牙在光影中轻闪流光溢彩。
“陛下……”
殷胥轻应了声,缓步走进来,看着未动的菜肴,先净了净手,而后才坐下。
“菜肴不合你的口味?可有想吃的,朕吩咐御膳房去做?”他望着她。
幼青摇了摇头,垂下眼眉,唇瓣不知不觉咬住。
不是说他还要很久才回来?
殷胥亲端起了碗,拿起汤匙,轻声询问:“可要尝尝这汤?”
幼青低头道:“臣暂时没什么胃口,陛下先用膳吧。”
殷胥放下了碗和汤匙,从衣袖中取出一张折叠起的方子,摊开放在了掌心。
“窈窈,你是在想这个?”
幼青心跳一停,惊慌地抬眸。
他眉眼依旧微微含笑。
第41章 朕来上药。
灯火在西窗下轻爆, 夜里起了微风,吹动了树梢上的落雪,窸窸窣窣地飞落。
黑漆桌案之上, 满桌的菜肴仍散发着腾腾的热气。
桌案之旁,幼青站在原地,双手放在身前,轻轻攥紧了袖口。
纤细人影立在灯下, 安静地垂着头,穿着宽松的靛蓝官袍,长发只草草地挽起, 甚至有几缕不太听话的细碎鬓发从耳后冒出来。
殷胥将手中的方子, 放在了桌案上,复又端起了碗,轻声询问:“坐下用膳吧, 可有想吃的?”
幼青看着这副样子, 顿时松了口气,陛下好似没有追究那方子的意思。
避子汤还没喝, 余事又是一团乱麻, 陛下如此好说话,她不如趁此机会出宫。
幼青想了想,低声道:“天色太晚了,若无要事,陛下不如让臣先出宫吧。”
殷胥抬眼看过来。
顶着这目光, 幼青低声重复:“陛下,臣想现在出宫。”
殷胥蓦地笑了声。
话音落地的瞬间, 幼青敏锐地觉察到后背一阵阵发凉。
殷胥抬手按在桌案,修长指节在方子上轻点, 他缓缓地开口:“这究竟是何汤药?朕不懂药理,仔细同朕讲一讲如何?”
幼青顿住,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殷胥低眉垂目,自顾自舀了碗汤,拿汤匙轻轻地搅动,继续道:“上回去回春堂买的是什么汤药?究竟是治风寒,还是作些他用?”
他轻轻抬眸:“这是第几回说谎了?”
幼青彻底僵住,指节扣紧。
他连上回也知道。
殷胥淡淡垂目:“坐下用膳吧。”
幼青终于从窘迫又僵硬中稍稍转回,低头抿了抿唇,在杌子上坐下,殷胥端着瓷碗,摸着外壁已不烫了,才舀起一勺,抬手送至幼青唇边。
“多谢陛下抬爱。”
幼青回转过心神,忙抬手去接碗,“臣自己来用膳即可,不敢劳累圣体。”
殷胥停了片刻,将碗放到幼青手里,幼青只启唇饮汤,以缓解方才的窘意,只要他不再提避子汤一事就好。
不知不觉一碗已尽饮下,又用了些旁的菜肴,竟是吃得比寻常都要多。
待用尽之后,幼青正想着要如何请罪告退出宫时,殷胥已先开了口:“天色已晚,宫门已落锁,今夜且在此休息?”
幼青半晌应了声。
宫人有序地进来,收拾了膳食,有条不紊地备着寝前所需之物,一切行动皆是静谧而无声。
幼青沐浴更衣罢出来。
殿内温暖得如火炉般,香炉中檀香轻蕴着,明黄的龙榻之上已铺好衾被,帐幔轻轻落着。
年轻帝王浑身带着湿气,墨发松松散散滴着水珠,他坐在圆椅之上,手中执着一卷书,本垂着目,闻声抬眸看了过来。
幼青避开这目光,又看了眼龙榻,走过去将床最里备着的一卷衾被抱起来,而后放在了软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