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白切黑鬼王缠上后(53)
晓羡鱼循循善诱:“我带你离开这里,还记得吗,阿姐她最希望你离开这里,去真正的人间生活……还有你的阿姐,我去宰了那山神为她报仇,然后带她也离开这里,我可是云山渡魂师,一定能让你阿姐安息……”
阿音不听,她的语气隐隐变得执拗起来:“我要阿姐。”
这里是心茧深处,与晓羡鱼对话的是阿音的潜意识,反映出她最直接、不加掩饰的想法——有时这些想法幽微到连自己都难以察觉,换作阿音本人在此,恐怕也要觉得自己任性胡闹。
晓羡鱼有些郁闷。
执念之所以成为执念,本身就不是轻易可以化解或撼动的。
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可这个“系铃人”已经不在世上了,旁人再舌灿莲花地开解,也解不开真正的心结。
阿音年纪小,经历单纯,她的心茧其实并不复杂。晓羡鱼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来到了最深处,心茧的力量已经很薄弱。
可不知为何,她分明已经找到了心结所在,知道了执念源头,按说应该已经破茧了,却依旧还困在这。
哪里不对?
晓羡鱼转动着脑瓜,寻找自己是否有所错漏。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应到了一丝波动。微弱,却不同寻常。
紧接着,在一片冰冷孤寂、漫长到仿佛永无尽头的黑暗中,竟有小小一团温暖的光亮起,好似月亮温柔地睁开了眼。
晓羡鱼微微一愣,靠近那团光,伸手将它收入掌心,细细端详。
这是一点很细碎的意识。
她凝神感受了片刻——这意识不属于阿音。
原来这茧,并不尽是阿音一人的心结织成,其中还藏着别人的丝许残识。
不难猜到那个人是谁。
阿音将那个人从地下唤回,于是对方本应沉寂的意识微微苏醒了。
强行被留在人世间是痛苦的,可是这点意识里不含一丝怨怼。
晓羡鱼轻柔地收拢手指,那意识自她掌心逸散而出,化作一场绵绵织织的光雨,无声浇下。
雨中淋漓着零碎的生前回忆——
少女出生于吃人的大山,在很小的时候,比同龄人要聪明许多的她便隐约察觉到身边的诸多不对劲,只不过,她还没聪明到能在五岁前知悉一切。
五岁之后,她成了族长钦定的未来祭品。
族长慈眉善目地告诉她,要怀着虔诚的心长大,学会如何做一个完美的祭品。
起初她并不十分清楚祭品意味着什么,大人们都含糊其辞,说这是荣耀。
后来她又长大一些,得知所有真相的那天,她一夜无眠。
“去他的山神。”她睁着漂亮的杏眼,凝视黑暗良久,轻轻地对自己说,“我要离开这里。”
盈山虽深、虽大,却并没有铜墙铁壁围着,这地方并不是逃离不了。
晓羡鱼起初上山时,就在乱坟坡遇见了往外出逃的阿音。
这也是先前晓羡鱼心中生出的疑惑——为什么这些年来,阿姐不带着阿音一起逃?
此刻她在阿姐的回忆里找到了答案。
成为未来的祭品之后,阿姐渐渐得知许多秘密。
她开始做一些光怪陆离、玄而又玄的诡异梦境,开始产生一些难以解释的错觉。她心中明白,那是被选做祭品的她与山神之间产生的微妙联系。
山神在警告祭品。
倘若祭品敢逃走,山神会降灾整个村子。
祂将收回恩泽,赐下无尽厄运。
这座大山不难离开,可祂的惩罚将会刻印在叛逃者的骨子里,伴随永世。
少女无所谓地想,不就是倒霉一辈子么?她不在意。
哪怕在外面被天外飞陨砸个粉碎,也比死在这鬼地方里,喂食那些空有人样的怪物强。
她照旧计划着逃走,直到不久之后,一件事扰乱了她的计划。
她的妹妹出生了。
见到那皱巴巴的小婴儿第一眼,她觉得自己的妹妹可真难看,一点儿也不招人喜欢。
后来小婴儿慢慢长开,五官从肉嘟嘟的脸上显露出来,终于有了些可爱模样。
瞧着像个什么东西呢……好似一个小面团。
有一天,她心血来潮抱了一下自己的丑妹妹。
小面团睁着又黑又大的葡萄眼,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她面无表情的脸。
怀里的小面团柔软,脆弱,浑无骨头似的,好似轻轻一捏就会死。
少女便抬起手,好奇地掐了一把妹妹的包子脸。
手下没留神,劲大了些,妹妹的眼里顿时闪起了泪光。
然而她并没有嚎啕大哭,只是举起小而温暖的手掌,轻轻包裹住了姐姐的手指。
少女愣了一下。
妹妹一天天长大,不知为何,只爱黏着一脸冷漠的姐姐。
学会的第一句话,也是阿姐。
当她用一口糯糯的声音,咿咿呀呀地唤出阿姐时,少女猛地恍惚了一下,心中淌过一丝莫名的暖流。
少女生性凉薄,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心中对地狱般的家乡、恶鬼似的亲人都只有冷冰冰的厌恶。
偶尔,她会觉得自己也融入了这座大山里,成为了毫无感情的怪物。
直到她年幼的妹妹一声“阿姐”,才将她从这大山里彻底剥离而出。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这是她的小妹妹,最喜欢她、最黏她的小妹妹。
她的妹妹拥有世上最干净的笑容,和最纯粹的心。她应当行走于白日青天,活在真正的人间。
少女改变了主意。
她想要带着妹妹一起离开,却又不愿灾厄降临于妹妹头上。
如果……她能成为最完美的祭品,是否能稍稍平息山神之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