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恩和小谢都很忙, 平时总不在家,我一个人闷得慌,终于在一个夜色朦胧的傍晚, 鼓起勇气走出家门,买了一本杂志。
我年轻那会儿特别喜欢这刊杂志,没想到都几十年过去了,还能买到它。
晚饭的时候,小谢回来了。那会儿我正吃着我自己炒的大白菜,小谢三两下就炒出一盘让人食指大动的牛肉丝来,放到我眼前,热络地跟我一块儿吃。
我偶然从泽恩那里知道,小谢家里很有钱,我看着他面不改色地吃下了我炒的寡而无味还带点焦糊的白菜,不太信。
吃完饭我说要洗碗,小谢就开着跑步机散步。
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回了沙发,正望着我买回来的杂志出神。
那本杂志我吃饭前摊着放在茶几上,摊开的那一页上画着一条狗,看着可爱的很,我刚刚看了好半天。
见我出来,小谢笑了笑,去洗澡了。
那天晚上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小谢盖着毛巾被,躺在沙发上。我蹑手蹑脚解决完回到卧室,没打搅他睡觉。
然而我那没良心的儿子开锁声太响,把小谢给吵醒了。下一秒,我就隔着门板听见了一句睡意朦胧的“你回来了”还有些窸窸窣窣的声响。
“说了让你先睡,别等我。”
这是我那没良心的儿子说的。
“办完案子想第一时间见你。”
这是我可人疼的二儿子说的。
第二天,小谢休息,他居然带我去了宠物市场,还问我要不要养只宠物狗。我看着他一脸笑模样,愣住了。
我抱着一只半大不小的狗回来的时候,泽恩刚刚做完午饭。好不容易我们三个一块儿吃顿饭,我想了想,对他们说:“我想找点活儿,搬出去住。”
他们像是要挽留,我又急急补上一句:“不是在这儿住的不好,就是……”我揉了揉衣角,嗫嚅道:“我想开始新生活。”
很快,我成为了一家小卖部的老板,住的地方就在店面的楼上,地方不算太大,我一个人,一条狗,住着刚好。
他们两个常常来看我,生怕我过得不好。
这条街在学校旁边,最热闹的就是放学那会儿,平时倒是挺空闲。隔壁的婶子老姐姐常过来看我的狗,还和我唠嗑儿。
和我数落她的媳妇儿不孝顺,睡到日上三竿,还不收拾家里。
我笑呵呵地开口:“年轻人都爱睡。”
“老大哥,”那老姐姐问我:“我看你两个儿子常来,孝顺的很,我可羡慕哩。”
我不说话了,我怕开口就是嘚瑟,把这老姐姐气坏了可怎么办。
“你老婆也有福啊。”那老姐姐打趣。
我摇摇头,收了笑眯眯的神色,告诉她:“没福。”
这话是真的,淑云真的没福。
我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太多,淑云算一个。
前些日子有个夜晚,小谢忽然提着两瓶啤酒回来,要请我喝酒。
他说他和泽恩一块儿花了十几年,终于彻底控制住了淑云的病,跟她出了柜。
那天小谢眼睛很亮,染着酒意的眼神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我却有点心疼。
他给我斟酒,眼里醉醺醺地缀着星星。
“我今天真的很高兴。”他说。
都是我造的孽,如果不是因为我,淑云又怎么会这么久不肯接受他们。
我喝了两口,皱了眉。
喝不惯啤酒这个味儿,寡淡寡淡的,总觉着有什么怪味儿。我年轻那会儿,大家都喝白的。
正打算倒了,小谢却把我的酒杯拿到了一边,“您年纪大了,泽恩说,您不能贪杯。”
煞有其事的样子没撑过一分钟,人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看样子是醉了。
我走到门外,跟泽恩打了个电话。
“小谢喝醉了,你今晚怎么不一起回来陪着他?”我像个为小两口操碎了心的老父亲,没什么立场地生气。
“忙。”那小子说。
我恨恨地要挂电话,那边却说,把电话给小谢。
我极不情愿地叫醒小谢,就听到电话那头唐僧似的开口:“洗完澡了冰箱里有醒酒汤,喝完再睡,小心头疼。”
刚刚还迷迷糊糊的小谢清醒过来,嗯嗯啊啊地应着。
“等那小子回来,我教训他。”我打算为他讨个公道。
“爸,”小谢笑着说:“他多工作一会儿,能活下来的孩子就能多一些。这是我们共同的愿望。”
我的眼睛有点发涩。
也不知道泽恩这孩子什么时候开始打算学医的。
泽恩出生的时候是难产,淑云为了生他,差点去了半条命。
这个我从来没爱过的女人,在我觥筹交错的时候,替我打理着这个家,还冒着生命危险,给我生下了一个孩子。
那时候我和青城已经分手很久了,也很久没见过面了。
我看着从产房里被推出来的淑云,我发誓要一辈子对她好。
可惜,誓言和现实总是两码事。
多年不曾见过面的青城一跃而下,在病床上,他告诉我,他还是爱着我。
那时候我想,我就最后胡涂一次,等他病好了,我一定对会对淑云更好。
为了给他治病,我散尽家财,却毫无起色,走投无路的我在医院门口遇见一个男人,他说他的女人和青城是一样的病,是在曹医生那里治好的。
我马不停蹄去找了曹医生,于是马不停蹄,让青城送了命。
然后我崩溃了。
打算去捅人的前一天。我抱着小粉团子似的泽恩,给他唱了一首歌。
“我不敢想明天。”
“我不肯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