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到底成了谁的替身(7)
一种说不上来的奇异情绪涌了上来,尽数堵在他胸口,无法排解。
在他反复造访的一个朦胧的梦里,有个模糊的人影,便是这般唤他:
“阿渊……阿渊……”
他从来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知道自己与那人相爱至极,时时刻刻都想要腻在一起,生生世世都不分开。
在他心里,“阿渊”这个称呼是专属于那个人呼唤自己的。
但那人绝不是苏纭卿——那人双手完好,并没有假肢。
于是,被一种强烈的不适感笼罩,夜临渊皱眉问道:“你刚刚叫朕什么?”
语调并不高,但却隐含着极度的严厉和不快。
苏纭卿愣住了。
他本是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失言。
对着九五之尊不称“圣上”已是大不敬,他还这样直呼暴君的名讳,被赐死也是有可能的。
若是此刻他认个错服个软,向夜临渊赔罪,想来是可以息事宁人的。但他看见夜临渊那异样的神色,心里燃起了一丝期待。
他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于是,他又固执的追问道:“圣上对这个称呼有印象吗?”
话音刚落,夜临渊已经冷冷丢开了他的脚,疏远的站起了身。
“苏纭卿,你该不会还在打着狐媚勾引朕的主意吧?!”他厉声问,锐利的眸子针刺般的盯住了苏纭卿的脸。
他的瞳孔并非一般人的漆黑色,而是呈现剔透的深褐色,原本为他的俊美增添了一份罕见的高贵之气,但此刻却让他显得冷漠而高傲。
“我不是……”苏纭卿听到他轻蔑而尖锐的口气,心里一跳。
夜临渊没给他思索的时间,直直的打断了他:
“朕劝你少将心思放在这些旁门左道的事上。你现在是宫中御用主笔画师,应当全心全意投入到《万里江山图》的绘制上才是,莫要叫朕失望和鄙夷!”
说着高声唤道“来人”。
几名宫女太监鱼贯而入。
“备轿,送苏公子回养心殿!”夜临渊不容分说的下令。下人们见他脸色如冰,哪里敢怠慢,立刻手脚麻利的办好一切,将苏纭卿扶上辇轿。
苏纭卿张了张口,想叫“阿渊”,又咽了回去;又想叫“圣上”,却见夜临渊冷冰冰的背对着自己,似乎一句话也懒得同自己多说。
便默默的垂下了头,不再吭声。
心里像被慢慢的撕开一道口子,也许并非是剧痛难当,却渗入骨髓,经久难衰。
翌日清晨,小禄子便来正式传旨,要苏纭卿前往宫中的丹青画院。他见苏纭卿受伤的脚还没好,便很贴心的一路扶着苏纭卿过去。
苏纭卿难过了一夜没睡好,眼圈有些发青。细心的小禄子担忧的看着他:
“苏公子,您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苏纭卿强打精神,摇了摇头。
丹青画院离养心殿并不远,拐过几道长廊便到了。苏纭卿抬眼望着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丹青画院”四个大字,再看看院中忙忙碌碌的画师们,少说也有十几名,不禁一时恍惚。
他没有想到此处聚集了这么多画师,还以为至多不过两三人而已呢。
画院中已有人匆匆迎了出来,苏纭卿却是认得,是京城中另一位颇负盛名的画师杨意欢。
杨意欢一见到苏纭卿,很是热情:“苏公子,你来了!圣上得知你我在京中认识,特意命我今日好生接待你,带你熟悉熟悉画院的环境。”
“杨公子,多谢。”苏纭卿向他行礼致谢。
“不必客气!”杨意欢亲热的挽了他手,拉着他往画院里走去,“你看看,圣上为了绘制这《万里江山图》,下了多大的工夫!不但将一处宫室改建成画院,还将许多优秀画师都招募过来,一起为绘图做准备。这是何等的隆重啊!”
“《万里江山图》到底是什么?”苏纭卿问。
杨意欢惊得目瞪口呆:“你都到了这里,竟还不知道?!圣上胸怀天下,意将礼朝广袤江山的绮丽风光和恢弘气度都纳入画卷之中,永远的保存下来,让后人能够领略礼朝疆土的每一寸美丽、每一分特色。这便是《万里江山图》的价值呀!”
“哦。”苏纭卿默默点头。
原来如此,这样浩荡的工程确实很符合夜临渊霸气凌厉、追求完美的个性。他想。
也难怪他如此重视此事,花了那么大的工夫确认自己的画技。
杨意欢还在兴奋的说着:“昨日我听说你成了圣上亲封的主笔画师,真真开心得不得了!此前在京中,你我二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你的画令人过目不忘啊!我就知道老天绝不会让明珠蒙尘的……”
杨意欢所言不虚。苏纭卿画技惊艳,见过的人都赞不绝口。只是他性格内向,不懂得跟人打交道,更不擅长结交权贵,否则夜临渊应该早对他有所耳闻才是。
“嗯。”苏纭卿有些心不在焉,还在想着昨晚的事。
“以后要多关照了!”杨意欢握住他手道,“你画技卓越非凡,主笔这个位子实在是非你莫属……”
话音未落,便听到旁边一声冷哼:“苏公子来得正好,本院首也正想见识一番,苏公子的画技到底如何了得!”
杨意欢回头赔笑道:“梅大人,您、您来啦……”
梅如雪一脸挑衅的望着苏纭卿清瘦的身影。他家中世代都是宫廷画师,自有记忆开始便学画,大家都称他是天赋异禀的天之骄子。他心气高,对自己的画技也颇为自负。
他本以为这次绘制《万里江山图》的重任非己莫属,哪知昨日圣上突然将主笔换成了画艳图的苏纭卿,他心里自然十分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