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君春衫(153)
荀远微接上他的话:“倘若不是靺鞨人所为,相邻的方便在短时间内调兵的只有妫州和蓟州,这也是你打算突围出去后和这两个州求援的原因,定州不属于边陲重镇,故而并未设太多兵防力量,定州要调兵,不可能不经过蓟州和妫州,若是这其中没有半分牵连,我怎会毫不知情?但如若不是定州崔氏所为,那便更坐实了这两个州和定州之间有牵连,又或者说,他们之所以要置你于死地,是因为你也触碰到了他们的利益。”
荀远微推断时目光冷静,姿态从容。
戚照砚从旁看着她,发现她身上已然没有了去年自己才见到她时的那分孤执和对政治人心的迟钝,反倒是有了先帝身上的影子。
他在此刻想,如若她不是公主,或许在未来的某日,真得会成为一位很有作为的君主。
戚照砚听着她的话,沉吟了声:“只是臣当年只是查到了人口的问题,至于铁矿的事情,也是近来才发现的,据臣所知,妫州和蓟州,似乎没有铁矿。”
荀远微颦眉,认真地看向他:“但是有盐矿。”
这一句忽然惊醒了戚照砚,他张了张唇:“殿下,是怀疑榷场?”
荀远微轻轻点头。
大燕虽然有陇西之地,可以作为产马之地,但立国不久,先帝为了好好恢复生产,并不打算短时间内和靺鞨开战,故而在立国之初便派遣戚照砚作为使臣前去靺鞨王庭和靺鞨当时最为鼎盛的部落悉万丹部之间谈和,双方约定好在交接的燕云十六州分设榷场,大燕给他们生活所必需的茶砖和盐砖,他们则用精壮的马匹和动物皮毛来交换。
荀远微眼中向来揉不得半点沙子,更何况她一直将燕云十六州当作自己的直属,如今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一时心中难免愤懑。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中播下,便会快速生根发芽。
但他们心中都清楚,这是建立在明确能查出崔氏、妫州、蓟州和靺鞨之间有阴私之事的前提下,若是查不出,那这件事便也做不到彻查。
戚照砚看见她抿唇颦眉,心中也跟着一紧,便伸手轻轻在她眉心一点,声音温温:“臣曾说过,任凭殿下驱使,无论是在什么时候,无论是因为什么事情,哪怕是殿下要臣再深入一趟靺鞨,臣也是愿意的,只是如此一来,臣便又要与殿下分开好些时日。”
他伤病在身,这会儿全然是强撑着精神在和荀远微说话。
荀远微自然听出了他说两句就要稍稍停下来缓一缓的状况,遂看向他,眉目间尽是担忧:“你莫说话了,你现在最最重要的任务是养好身子,这些事情,在你身子没好全前,我也会安排给别人去做,如今我们只是需要等一等,等定澜那边查出来的消息。”
戚照砚弯了弯眼睛:“好,臣听殿下的话。”
“既然听我的话,便好好躺下,我带了太医,来为你瞧瞧身上的伤。”荀远微说着便要转头将自己从宫中带来的太医传进来。
戚照砚扯了扯她的袖子,“苏将军已经在蓝田县请了大夫为臣看过了,没有什么大碍的。”
无他,因为他不想让荀远微知道他损伤了手腕上经脉。
“你才说过要听我的话的,怎么这般说话不算话?”荀远微按下了他的手,并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便将太医叫了进来。
太医来给戚照砚把过脉后,皱了皱眉:“戚中丞这不知是在鬼门关里走了几遭,但此后切切不可再像之前那般糟践自己的身子,如果不想英年早逝的话。”
等太医走后,戚照砚悄悄看了荀远微一眼,又心虚地移开眼睛去。
但荀远微并不给他这个机会:“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戚照砚抬眸看向坐在他榻边上的荀远微,轻轻晃了晃她身上的披帛:“殿下,臣伤的是左手,不会影响写字,也不会影响日后替殿下做事的。”
荀远微看着他这样,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好好听太医的话,要是再背着我逞强,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我便真得不要你了。”
戚照砚的眸中当即蒙上了一层落寞来,这次他并没有遮掩去,只是用带着稍稍有些雾气的看向荀远微:“那倘若臣真得死了……”
他这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荀远微伸手捂住了唇。
他一时心满意足,以气音轻笑了声:“好,就当是为了殿下,臣也会努力地活下去的。”
荀远微的掌心惹上了他的气息,叫她一时有些发痒,便将手收了回去。
戚照砚却追寻着她的目光,说:“那时所有人都想让臣死,只有殿下想让臣活,所以,臣愿意为了殿下,尝一切理所应当之痛,做一切心甘情愿之事。”
荀远微轻轻摇头,替他掖好被子:“但我想让你和我并肩看这天下太平,同度这风月人间。”
戚照砚眼底笑意更浓:“臣,遵旨。”
因为庶务繁忙,荀远微并不能在蓝田县停留太久,次日一早,便骑马回京了,却将太医留在了官驿中,又让苏仲看好戚照砚,不让他擅自回京。
故而戚照砚身体将养地差不多后回京,已经是三日后了。
他和苏仲带回来的人证,在荀远微走的时候便跟着荀远微回了长安,窦嵩和褚兆兴奉命在城门处接人,一路上人都处于射声卫的看护下,根本没有给旁人以接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