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山林里摘果子,掏鸟窝,攀爬跑动好不快活。
直至天色渐晚,才有人因腹中饥饿,猛然惊觉该回家去了,再不回去家里的父母估计要着急,于是这些孩子一窝蜂往村子里跑。
回村途中众人叽叽喳喳邀约明日再见,有小孩儿后知后觉想到,队伍里那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还不知是哪家的孩子,于是扭头追问:
“哎你爸是谁啊?你叫啥?”
“明天还出来不?”
长发及膝的女孩儿眼眸扑朔,声音怯怯:“我能和你们一起回家吗?”
“不,那里不是我家……所以你们能留下陪我吗?”
女孩子瘦瘦小小,抓着人手心的力道却十分大,它脸蛋白得像羊脂,渐渐地其他孩子竟觉得它眼球发着绿光!
“她的眼睛变绿了!她、她的头发在动!!”
“啊啊啊她是怪物!”
不知谁先发出了尖叫,很快寂静昏暗的山林响彻了小孩的哭声。
被抓着的孩子拼命挣扎、甩开那只牵着她的手,全然忘记下午的时候为了牵着漂亮妹妹,她还和其他小伙伴争了很久。
直至哭声和尖叫声逐渐飘散,被甩开跌倒在地上的女孩儿——傒囊也没能爬起身。
它的重瞳子再也隐藏不住开始浮现,长发生出藤叶,狼狈趴在地上,晶莹的眼泪一粒粒垂落。
走到这个地方其实距离它的生地已经有一段距离,它的身体不断虚弱,体力还在流失已经很勉强,故而才会维持不住伪装露出本来的面目。
它何尝不知道离开生地太久会死,但它今日太兴奋、也太开心了。
第一次有人类和它一起玩儿,牵起了它的手心,它抑制不住想要和他们一直在一起的心情,哪怕力量在流失,它也舍不得松开手提出分别。
啜泣了一小会儿,傒囊忽然意识到什么,费力抬起头。
视线中其他的孩子们都跑没了影,林中重新恢复了寂静,唯独一个穿着袄子、脸蛋红扑扑的男孩子还呆愣愣站在原地盯着它瞧。
它自己都没想到还有人没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你咋了?你生病了吗?”男孩儿脸蛋圆圆,耳朵生了点冻疮红通通的,一张口带着本地的乡音。
他挠挠头,居然走过来想要把地上的精怪搀起来:“你家搁哪岔的?我扶着你。”
“你…不害怕我吗?”声音小小的,怯怯的。
“我怕你干啥?”
“我是怪物。”
“胡说,我爷奶说了世界上没有鬼,那都是封建迷信牛鬼蛇神!”男孩把鼻涕往手背上一擦,语气不屑:“他们还说自己胆儿多大,真可丢人呢。”
“我邻居大伯搁县城矿上干活,他说了县里啥新鲜东西都有,还有医院,生了病就不能搁家里捂着,不能迷信,去人家医院让医生一看就治好了!”
见它实在没力气,男孩儿吸溜吸溜鼻涕,“我背你回去吧。”
傒囊忍不住出声:“我家不在那儿…”
“那你是哪个村儿的?你给我指路吧。”
就这样一个十一二的男孩子,背着一个小小的妖怪,往回头的山路中走去。
途中小妖怪眼泪流个不停,他觉得这个女孩子可真胆小,但还是陪着它说了很多话。
“我长大了?长大了也去县里矿上打工呗,矿上挣钱多,多体面。”
“还来找我玩儿?行呗,那你不能老是哭哭啼啼,你再哭我可不带你……”
“……”
月光洒在两个小小的身影上,男孩儿渐渐感到疲惫昏沉,脚步吃重。
周围开始泛起淡淡的绿色荧光,他总觉得不太对劲:“你是不是记错路了?这边有村子吗……”
他也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双腿一软,眼前昏天黑地,整个身体便软塌塌倒了下去。
第123章
经天地灵气孕育而出的精怪, 连声音都是好听的,听它徐徐讲述三十多年前和张望虎的初次相遇——同时也是与对方结缘的经历,审讯室内的术士们都听入了神。
房间内除了傒囊的声音, 只剩下负责记录口供的部员不停敲击键盘的噼啪声。
两山之间, 其精如小儿, 见人则伸手欲引人, 名曰傒囊, 引去故地则死。(1)
按照它的讲述,当年诞生不久尚未修成正果的它, 因为贪恋人世间热闹喧嚣,被一群人类小孩吸引伪装成同类混入玩闹, 偏离生地, 陷入生机流逝的险境。
是年幼的张望虎留下帮扶, 将它背回生地, 才令它免于陨落。
还报救命之恩, 的确称得上‘人劫’。
那日之后, 性灵受损的傒囊便在生地陷入沉睡,修养根本。
它内心对人类世界的向往非但没有平息, 反而因为那次玩闹、因为那个质朴无华的小男孩日渐浓烈,沉寂之前它就在心底暗暗做决定, 等到它修得正果修出神通,一定结草衔环报答恩人。
一晃十余年过去,沉睡于生地的傒囊再次复苏,这次沉淀让它修行出天赋神通,也意味它终于长成一方大妖,活动范围也更加广阔。
满心欢喜的它伪装为人身,前往恩人住地, 却只找到一栋空空荡荡、破败久无人居住的村屋。
它向周围村民打听,得知此户人家是村里这几年富起来的张家,它所问之人是张家的老来得子。
只不过张家长辈年至四十才生下这个宝贝儿子,身体亏空,前些年就逝了,留下张望虎一人和侄子在城里矿上干活,叔侄俩弄了个矿产公司生意红火,本是一件极好的事。
但两年前不知为何叔侄俩起了争执,闹得很不好看最终决裂,村里人只晓得两人矛盾很深,几次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