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相知犹按剑(15)
躲在乱石之后的,是三四十个山寨的兄弟。
“殿下,这样就可以了吗?”齐庞紧张的手心冒汗,刀柄都快握不住了。
“我们地势高,道路也窄,他们不会轻易强攻,石头砸下去,摔下山也是会死人的。”秦祉说,“张陏一向不喜欢这种打法,他钟爱兵不血刃。”
远处马蹄踏地的声音响起,越来越近,如同战场上的鼓点,沉沉击中每个人的心。
“来了。”秦祉说。
齐庞呼吸骤然急促,自打做成了山匪,他便从未见过眼前这阵仗,几十号人浩浩荡荡的从山下缓步而来,黑压压遮了一大片。
但恰好在射程范围之外,停下了。
“晋赭王!”自有一人阵前喊话,“如今你孤身一人被困此山,我等奉命前来抓你,劝你即刻投降,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
“什t……么?”齐庞等人都愣了神,偶有几声低语,怀疑的视线也都同样落在秦祉身上。
“殿下,有些不妙。”柏萧鹤单膝跪地蹲在身侧,小声咬着耳朵,“身边这些人要是临时反水,我们就真的被动了。”
“张陏这个狗!”秦祉忍不住低骂一句,扬声喊了回去,“即是针对本王,如何残杀在山寨侥幸存活的百姓?”
熟悉的声音从上面石阵传来,张陏终于多了一分真切的笑意。
“不过一群山匪,死便死……啊!”这人没说完,被从后方突然扔出来的一颗石子砸中了脑袋,止住了后面的话。
张陏冰冷的视线警告地看他一眼,而后朗声道:“那是一个意外。”
“山寨中的各位,属实是在下没有管理好手下,他们尚不知情,才闹出如此悲剧,我也十分痛心疾首。”说着他单只手微微遮挡住面容,“若你们现在放弃抵抗,我张陏可保你们平安,且定会答应你们,替你的好兄弟们报仇,处置部下。”
“晋赭王是梌州的王,在西州地盘未免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何况她明知我们是为她而来,她可有半句和你们说起过?”
张陏,也一向擅长蛊惑人心。
山寨这些人的神色变了,有些人疑惑的偷偷打量那容貌出众的男人,有些人愤愤不平的瞪着秦祉。
而拥有话语权的齐庞,则陷入了沉默。
若张陏所言有假,并非为晋赭王而来,他又怎会知道如今这小小一个山头,竟藏匿着皇室宗亲?
可若他所言句句属实……
齐庞看向了秦祉和柏萧鹤。
“我很早就想问了。”齐庞说,“他是谁?”
“他的身份,不是什么你的属下近卫,是不是?”
“齐庞,他是……”
“殿下,我该相信你吗?”齐庞绝望地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在哭,又似乎没有。
“晋赭王,我只想知道,到底如何才能带着兄弟们活下去……”
“你可以信他。”柏萧鹤说,“就算你不清楚张陏为人,他是阮义阵营的人,昨日那耸人的京观,不是你亲自指给我们看的吗?”
见齐庞没有反应,柏萧鹤暗自伸出手指戳了戳秦祉:“殿下,你也说点什么。”
“怎么还全指望着我?”
秦祉沉下心,这才开口:“齐庞,我不清楚你了解多少张陏的事,但可以告诉你的是,孟先最恨阮义为人,而张陏身为其党羽,同流合污无恶不作。”
“你若此刻轻信了张陏的小人之言,今后如何再见孟先?”
“何况昨夜,我们曾收到一只大箭带来的衣物,三儿当时也在场。”
赫然被点名,三儿一惊,急忙说:“是,我、我也看见了,是从山下射来的,一团带血的衣物,只是殿下他当时直接收了起来,说是张陏挑衅没有什么要紧的,我就没跟大哥你说……”
“浮生。”柏萧鹤吩咐道,“拿给齐庞看看。”
浮生从包裹中将那件带血的衣服抖开,熟悉又陌生的款式在众人眼前铺平。
“这、这是?”三儿惊疑地看着这破旧的衣服,只可惜诚如张陏所言,这种穷苦百姓穿的东西,都是大差不大,又怎么可能一眼认出。
“什么意思?”
秦祉一字一顿道: “下山之人中,是否有如此大的少年,跟着一起行动,且并未归来。”
齐庞一瞬间失声了。
他甚至不知该作何感想。
以前是作为旁观者,看着一城又一城的百姓命丧黄泉,除了觉得恐惧害怕,过些日子,安稳下来便就都忘了,好似不去想就不会再面对这些一样。
但如今这把悬在头顶的刀,已经朝着自己的方向砍了下来,身边兄弟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却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才...十二岁......”齐庞哑声道。
“现在还不是感时花溅泪的时候。”柏萧鹤将掉落的刀柄递到他手中,并用力按了一下,“仇人就在眼前站着,怎么做,全在你。”
“杀。”齐庞突然说。
身后几十人同时做好了开战的准备,手中的武器攥的更紧,面上视死如归。
“杀,杀,杀!”
一声怒吼响彻天际,林中偶有几只鸟被惊的展翅高飞。
张陏听见这声,微微摇头叹道:“果然。”
“晋赭王,何必如此想不开呢?”他左手微微抬起,半空之中给出命令,“放箭。”
“趁他们埋头躲避的功夫,强攻破了这个石墙。”
“上--!”张陏手下举弓射箭,从空中形成了一片箭雨,接踵而至。
柏萧鹤见状放声喊道:“找掩体!”
没了平日里虚情假意的挑拨撩人,声音干净通透、气势逼人,反而显出几分少年将军的意气风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