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相知犹按剑(279)
侍从勉强颔首,头都不敢离开地面一寸:“是,殿下她…赴宴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木案前的人轻嗤一声:“果然够狠,真不愧是晋赭王啊……”
陈安嘴角带着一抹笑意,苦涩,不甘,或是无力,此时都不甚重要,他起身将毒酒握在手中,行至妆奁前,为自己重新描眉。
镜中那鲜活的五官逐渐模糊,“啪”一声,瓷瓶掉落在地,滚出去很远、很远……
……
野外已经覆了薄薄一层雪景,各自帷幔搭了起来,食案上摆着蜀州冬酿,珠光食器内置冰沙酥油,上淋果汁,玫红花叶点缀期间,与雪色相称。
虽是深秋入冬,可帷幔内熏炉驱散严寒,狐裘热酒,温暖如春。
“阁主,陈氏别院回信,陈安已服毒自尽。”崔颉妙掀开帷幔,几步行至秦祉身侧,欺身道。
秦祉问:“确定是陈安?”
“是。”
秦祉沉默片刻,道:“赵洵呢?可见到了,陈氏摆宴没邀请他?”
“此人一个时辰前留了信,声称都邑有要事,已经从南城离开,密探来报,跟着一同消失的还有秦公子和一队骑兵。”
“比预料之中还要快。”秦祉仰头喝尽杯中酒,偏头吩咐,“叫沈度行动,令传韩晟于晋州待命,韩阁前来接应护送本王撤离蜀州。”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赵洵得信后自南城出域陵后一个时辰,沈度便以潭州欲攻梌州的缘由引秦祉离席,陈氏家主与周和皆是担忧的模样,好言说了几句便放秦祉离开,但私下却不知笑了几回。
秦祉一路南下,避开赵洵的途径抵达晋州,与此同时,赵洵的身影也一同消失的无影无踪。
“潭州欲攻梌州?”姗姗来迟的周邧并未见到秦祉的身影,却只得了这一条情报,周和趺坐喝酒,闻言只道,“消息未必是真,但无论真假都无甚所谓。”
“潭州牧如今是荀谌,当年兰干一战,晋赭王身边折损一员大将,此事与荀谌脱不了干系。”
周邧面上淡然,眉目冷清:“如若是真也罢,可若是假,她又是何意?”
“她此番来蜀州,借他人手除去陈安,然后呢?”
周和一顿,微微眯眸:“陈安那条情报递给了赵洵,一旦徐行得知,势必出兵蜀州,而周令与柏萧鹤已然联手,只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她晋赭王能得到的好处呢?”
是啊,她的好处呢?
宴会丝竹之音被风雪声掩盖,帷幔间看不清彼此的脸,侍从自外围匆匆而来,又端着空酒盅悄悄撤去,陈氏家主大笑着寒暄,只是眸光中却带着阴冷的意味。
头顶天空变换,夕阳余晖布满金光,又转眼被黑幕取缔,宴席堪堪收场,周和浑身酒气,目光却极为清醒,与在座诸位辞别,他上了返程的马车。
举目只有侍卫的火把幽光,雪地难行,步履缓慢,周和闭眼小憩,四周寂寥,却不料凌空一声锐啸,徒生变故。
弩箭上绑着棉花,沾了油膏点火铺天盖地的射过来,树干、木质马车顷刻间点燃,火苗越窜越高,侍从高呼拔刀,纵马支援保护周和,雪地间腾空勒紧数条绊马索。
马匹惊惧嘶鸣,四处奔袭至人仰马翻,马车剧烈晃动,周和心下一惊,连忙抵住身形,从车帘内猛地翻身滚落,借雪地压住沾染的火苗。
周和扯身自侍从手中抽出长刀,几步翻身上马,烈火艳艳,映出他肃杀锋利的五官,一片赤红的眸色带着杀意冲向埋伏。
一场刺杀。
一个特意在此地等候的局。
周和握紧长刀,猛地扫落射来的箭矢,砍向迎面自树丛冲出的伏兵,瞬间扭打在一处,但在此地一味纠缠只会对他不利。
他的目的不是战,而是逃!
第158章
中箭 “被人摆了一道”
“是刺杀——有人行刺周…呃!”
随行侍卫被一箭射落下马, 生生断了他们求救的生路,伏兵皆黑衣蒙面,看不清身份来路, 一言不发,直奔周和项上人头。
刀光剑影打出横扫千军之势,马匹之下,鲜血浸透银白满地,周和裹血力战,杀出一条血路。
火势越烧越猛, 鹅毛大雪顷刻间被吞噬,周和纵马冲出重围, 只听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徒然怒吼:“周和!”
是阿姊?
声势闹大, 引的尚在席间与陈徽攀谈的周邧即刻拔剑出兵支援, 可这些伏兵动作实在太快,周邧策马赶至时, 只在漫天大火中目睹一只离弦的箭划过弧光, 目标是……
周和!
……
回程的马车上,虽如往日一样安静,可沈度仍敏锐的从这份寂静中品味出一丝不对劲, 而这一份不对劲来源于秦祉。
野外皓月当空,静谧无声,她单手搭在车沿,透过帷幔缝隙朝外看去, 略垂的睫羽遮掩情绪,不知过了多久,终化为一声喟叹。
翌日。
秦祉顺利抵达晋州界碑,同时, 周和遇刺事传千里,完全没能将消息压下来,更像是等着这一刻故意泄露一般。
蜀、襄二州乱了。
原本稳定下来的局面忽然被打破了平衡。
“不是赵洵。”韩阁微微垂目,冷冽淡漠,“他、秦赜,消失古道。”
“伏兵,疑似刺杀组织渊行使者。”
渊行使者。
中原远近闻名的一大组织,不知首领,不知身份,常年混迹各方势力搅乱局势,自三年前忽然销声匿迹,不少人曾试图招揽,不得而终。
这么看来,渊行使者的头目势必与赵洵有所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