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相知犹按剑(280)
周和遇刺一事扩散,蜀州界内的医师通通被唤去会诊,病榻前里外进出的大夫皆叹息摇头,屏风外,周邧握紧拳头,脑海却从未有过如此清醒。
周和如今掌襄、蜀二州,一旦出事,必定会被周围反扑,若想稳住局面,一则必须有人稳定军心,固守此地而不出,二则......
周邧深吸了一口气:“去八百里加急传信长兄,如实禀告。”就是不知他能否见到阿和最后一面了。
此时距离原定的婚约之日,仅有两天。
寒冬腊月,陈岁静默地立在院外,看着往来进出不停的身影,略微垂眸,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如何,但她看到了周和亲信快马加鞭离去的模样,恐怕不会太好。
她不喜欢周和。
但不代表她不在乎这个自小就认识的...朋友?
只可惜当年她念叨着长兄带她去都邑城,同周和相遇时的风景,如今尽数变化,一个个相继而去。
轻微声响拉回她的思绪,陈岁缓缓抬眼,只见周邧素衣迎风而站,望向她的视线中竟好似有一丝慈悲,她听到周邧开口,声音轻柔,如落羽:“陈教主。”
陈岁心被牵动了一分,终垂下眼帘,吐出两个字。
“……多谢。”周邧瞳孔骤然一缩,随即颔首,转身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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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行使者?”葛向北一双狐狸眼微眯,长发高束,金冠顶珠,“你是觉得赵氏的忠心有待商榷?”
秦祉颔首:“三年前天子诞辰之际,沈君琢曾与赵洵接触,之所以最终能够了结楚懋,正是他赵洵起了私心,有意搭t上氾州的兵权,也确如他所意,兰干五大营的葛卫将军,似乎拜于他门下。”
“而今他赵洵出入蜀州,正是铲除周和的良机,一旦得手,那可是头功。”秦祉说,“可他偏生消失,将机会让给了渊行使者,若说不是故意,未免过于巧合了。”
“但赵洵有意,未必代表他叔叔赵喻。”
秦祉狡黠一笑,弯眸问:“那若是葛辞恙在外搞事,子赢叔不晓得,便与您无半分干系了吗?”
葛向北闻言挑眉,笑骂一声:“无赖。”
“再者,渊行使者头目的身份,晚辈大概有了眉目,只是尚未确认。”秦祉端起琉璃盏喝了口水,正色道,“朔昭阁密探传信,此次追踪到了他们的迹象,晚辈想借此机会将人摘出来。”
尚未过年,五世三公的周氏二公子周和,于蜀州遇刺,于建康一年逝世域陵,襄州治中从事周邧强领州牧一位,书信长兄周令求助。
但翼州实在太远。
即便八百里加急,等周令得知消息亲身赶赴之时,徐行的大军已然朝北出发,横断襄州,截住了周令的进军路线。
一时间,中原北面乱作一团,无形之中,有一处便彻底暴露在龙潭虎穴之下,秦祉抬手将木棋轻轻一点,放在舆图上,压住了“潭州”二字。
“如今徐、周交战,我想趁此机会,拿下此城,夺回沄江中游的控制权。”
木棋之上,光影跳动,枝头微微荡漾,窗外似乎起风了。
潭州。
一队车马从古道横穿,撵着丛林枝干一路北下,亲卫纵马疾驰,贴着车窗喊道:“公子,西面周邧派人围堵追杀,我们只能南下,再往前就是荀谌的治所,此人如今隶属丞相,可以借之一避!”
车马晃动,赵洵面色不好,闻言只道:“叫荀谌前来接应。”
被人摆了一道。
晋赭王那个禽兽。
“将身后的追兵甩掉。”他将手臂上的绢布重新缠绕了一下,宽大的衣袖遮盖,隐去血迹,“顺便传信丞相,他们折损的不止周和一人。”
帷幔随着马车晃动,忽地遮住天光,赵洵的面容埋没在黑暗,只听他道:“……还有秦赜。”
“你说什么?”韩晟一把将人拉到眼前,满眼惊骇,“他怎么会......”
密探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玉佩:“属下一路从蜀州往下寻找秦公子的踪迹,最后在潭州界碑处发现了......尸体,赵洵故意设计,导致秦公子中了埋伏。”
韩晟无声的遮住眼,半响呢喃低骂一声:“操。”
“此事是否要如实禀报殿下?”密探踌躇着,请韩晟示意,后者用力搓了把脸,沉声说:“玉佩给我吧,我亲自去说。”
韩晟脑子凌乱的转身,却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身影吓了一跳,面前,与他模样相近的韩阁面无表情的垂眸,望着染血的玉佩:“秦赜?”
“嗯。”韩晟鼻腔勉强哼了声,紧锁的眉目看出他心绪烦躁不佳。
苍白的皮肤衬着那双眼乌黑雪亮,韩阁微微侧目,木门内听不太清,但依稀可以分辨是沈度与葛向北谋划声,韩阁移回视线,冲着韩晟摇头。
“现在不行。”
韩晟眯眸警告:“哥,这事儿不能拖,秦赜虽然与她并非亲兄妹,可自幼一起长大......”
“对。”韩阁抬眼盯着他,“但现在不行。”
韩晟缓缓摇头,抬手抵着他的肩膀,将人推开:“你为先帝做事的时候我便陪着她,和她一起长大的那个人是我。”
从都邑到晋赭,往前数十年不止,一直站在秦祉身后的那个人,是他韩晟。
“秦赜对她而言,是这世上最后的亲人,时机纵然不对,可不能不说。”
……
“自巴峣关西面山脉往上,是潭州的茁玉关,此地一旦占据,便可打通轻易左右两路官道,控制沄江中游往来……”木门骤然推开,沈度慢条斯理的收回手,抬眼看去,只见韩晟手里握着不知什么东西,手臂垂下,挡在衣摆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