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相知犹按剑(291)
“自当是替柳氏谋个出路。”
犹如群鬼乱舞,一言一行之间叫人浑身寒战,柳植上下唇齿相碰,声音传入段姝焉耳中,宛如利刃。
她极力掩盖着惊骇的神色,指尖发凉,连忙端起茶盏,借着润口挡住面容。
诏书,他在说天子的诏书?
为什么他会知道殿下的计划?
“柳氏为站队,悉数奉上粮草药材数车,又依晋赭王之意,扶持柳昭稳居太守之位,她自然不会起疑心,只可惜啊……”柳植森然抬眼,一字一顿道,“她选了柳昭,一个没名没分的宗族之女。”
当年诞辰,他们的确疑心天子有所举动,只是最终没有发现端倪,还只当是谨慎惯了,但如果真的存在密诏,那他现在会出现在谁的手中?
许文棹忽然感觉一阵冷意,这都邑城内,竟埋藏着一个蛰伏数年之久的内奸。
“内奸么?”郇翊若有所思的抚着下颚,声音婉转,“这事儿倒也怪了,虽然不是有意要说谁的不是,可翊的确知道一件事,被人瞒着,没有告知尚书令。”
书房内,只有他与许文棹两人,后者闻言反问:“什么事?”
郇翊微微倾身,小声咬字:“尚书令可记得我有个不成器的弟弟,名为郇稻?”
“虽说这孩子惯来惹事生非,没个正行,但当兄长的左右也是不得不在意他的生死去留,因而翊从他的行踪里,得知了一条情报。”
“潭州曾有渊行使者现身,顺着这条线查下去,翊竟然发现,他们,也出现在了蜀州域陵。”
许文棹心沉了下去,面色凝重:“域陵?”
郇翊颔首,轻吐出两个字:“周和。”
“周和遇刺之地,发现了渊行使者的踪迹。”
“呼——”纸窗被春风扫过,发出丁点声响,却重重落在许文棹心尖,他摩挲着中指指肚,看向郇翊的视线中掀起了一丝波澜。
……
“心疑生暗鬼,许文棹现在怕是绞尽脑汁,看谁都像是细作。”贾文勰双眸弯弯,笑的狡诈,“内忧外患,胜算再多一分,主公,所有人都已整装待命,可以开始了。”
秦祉自内廊敞开的大门朝外看去,茁玉关所有知根知底者皆列阵于前,战甲蔓延至尽头。
她缓缓起身,踩着竹席走出去,站在台阶之上,身后,柏萧鹤、崔颉妙立于两侧,贾文勰缓步走下,俯首作揖道:
“我等在此听凭殿下吩咐。”
“听凭殿下吩咐!”众人齐声高呼。
“天子受困都邑,受制徐贼,有密诏而不得发,致使徐贼暴虐无道,各郡生灵涂炭,诸位与本王,乃至黎明百姓皆唇亡齿寒,身为燕臣,如何甘心?”
秦祉一字一顿,缓声道:“而今!”
“正值良机,天时地利人和,皆利于我,因此,本王要亲率八十万大军,直捣黄龙,营救天子!”
八十万?
柏萧鹤瞥了她一眼,这人一本正经,看不出半分不对劲的地方。
但带的兵马大概……不够一半。
秦祉似乎感应到了似的,余光一扫,弯眸笑道:别管。
“所有人整军,三日后,兵发都邑。”
第165章
赵氏 “看架势……百万雄师”……
羊皮卷轴缓缓展在眼前, 墨汁浸润,覆写刻画出条条细枝末节,巴掌大的地盘上写明二字:“都邑”。
其下沄江横贯东西, 山川高低起伏遍布四周,以东绕行南下,氾州兰干、沧州劭关、端寿、乃至潭州,皆有晋赭王旗帜落下,蓄势待发。
自墨迹划过,山川河流无不为天险, 而天险之间,自天际俯视, 忽而密密麻麻, 入目万里, 旌旗蔽空。
贴地的马蹄践踏沙坡尘土,战车列阵其中, 声雷滚滚、势不可挡, 一时间黄沙漫天,遮云蔽日,沄江之上百余艘船只齐发, 浩浩荡荡,铺天盖地的兵马令人望而生畏。
秦祉命柏萧鹤为大都督,其下浮生、周烁声、崔颉妙、葛辞恙、李竹启五位将军,再有副将七人、参军、司马等各司其职, 凡名单之上皆耳熟能详,自五处分兵北伐,漫天遍野、摩肩接踵。
天高路远,任凭都邑斥候各地侦查瞭望, 可当秦祉前军压阵渡江之际,为时晚矣,潭州兵马已然抵达天桂山下。
巍峨耸立的山峰仿佛望不到边际,于远岫截断碧落苍穹,四周寂寥无人,万人大军悄无声息的停下脚步,静候命令。
“殿下,都督,此地乃是穿山峡谷,两侧地貌易守难攻,属下以为是否派人前去勘察,以防埋伏?”
秦祉抬眼看向陡壁山坡:“我若是许文棹,的确会派人守在此地。”
“若要强攻,我们的人定有损失。”柏萧鹤单手勒马,眉眼锋利,轻扬下颚道,“自峡谷横穿而过,沄江北面便会失去优势,此地必有看守,点策锋营千人随我行动、声东击西,其余兵马伺机绕侧而行。”
这是一招险棋。
若胜,则为大军抢下至少一日时辰,但若败……
秦祉视线自山谷移向柏萧鹤,几下思忖,眉峰紧皱,并未轻易应允。
柏萧鹤低笑一声,食指与中指并拢轻轻点在秦祉眉心:“你怕什么?”
战马上,金甲银辉,他微微低头,直视对方双眼:“策锋营是我亲自培养的精兵,没有孬种。”
漆黑幽深的双眸透出坚定与自傲,洋洋洒洒落进秦祉心间,她轻舒了口气:“好,半日后,沄江北岸,我等你。”
天桂山下,兵分两路,柏萧鹤亲率策锋营自峡谷横穿,秦祉则率其余万人大军绕路迂回,马蹄滚滚、风起云涌,一时间杀戮充斥整个山脉,直至烈日当头,血如水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