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山思考人生的日子(115)
董巡使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下钱七郎:“不用了,贼人已经抓捕归案。”
“抓到了?!”
明新微同钱七郎异口同声叫道。
董巡使嗤笑一声:“钱参军休沐之日还特地赶来,当真热心快肠,不过,还是留着你的推鞫之术,帮寡妇分财产吧!” 讽刺完这一句,也不多加解释,打马走了。
司录参军平日管的不过是民间户婚争执,此时言谈间竟然指点起刑讼推断,自然惹得董巡使不快。但这钱七郎也是一时情急,他已经敏锐地嗅到端王在此时遇刺,或许意味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明新微听了董巡使的话,脸白了一瞬,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心下滚过好几个念头,转过头好声好气地问道:“钱七郎
君,你能去府狱吗?”
钱七郎听她叫出自己家中排行,奇道:“你认识我?”
明新微满眼诚恳,点点头道:“钱参军,我知道你是个好官,去年我舅家外表亲戚分家分田产的案子就是你给断的,你为人最是嫉恶如仇,公平公正。我也同你说实话吧,我有一朋友,收藏有一柄五尺五寸的重剑,因此我之前一听这话,便想到他。但他同端王无冤无仇,是决计不会去行刺他的,所以我想去府狱里看一眼,是不是弄错了。”
舅家外表亲戚?钱七郎摸摸下巴,这话存疑,不过后面所说的嘛,他仔细推敲对方神情,心道,倒有九成是真的。
“你也不用着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五尺五寸的重剑虽然不合规矩,但想来这天下也不止一柄,这人也并不一定就是你朋友。” 他宽慰道。
“但我是知晓他近日正要路过东京的,现在碰巧听说了这事,就不能装作没听说过,一旦疑心他或许有难,就无法再自欺欺人不去确认。钱参军异地而处,想必也会同我一样行事……”
她暗自琢磨,钱瑞是个夯直的性子,又通推鞫勘验,与其慌乱间编造借口让他看出端倪,不如半真半假,说一部分实话,以诚动人。
钱七郎见她说得诚恳,胸中一股志诚之气也被引动,心道,这倒是,若我有知己不明落难,我想发设法也是要去弄个明白的。
“话虽如此……可这开封府狱,我没有公文,也是进不去的。”钱七郎为难道。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吗?” 明新微见他松动,连忙追问道。
钱七郎思索片刻:“我倒是有听人说过一个田班头暗里有些门路,家属若舍得银钱,打点一番,不许探视的重刑狱也进得去,或许你可以走那个门路……但我同那田老四从未打过交道,只是略有耳闻,各中详情如何,也不甚清楚。”
“多谢!钱参军只须告诉我谁有门路,银钱疏通,我来谈就可以。”明新微忙道。
钱七郎想了想,送佛送到东,带她去了附近一个脚店。所谓脚店,便是一些不允许自行酿酒的闲散酒家,因朝廷要征收酒税,城中只有七十二正店有权酿酒,脚店便只能从正店批发酒来卖。
“这位田狱头家就在这里?”
这是一间小酒馆,一侧挂着一面旗,上书「梨花脚店」,另一侧挂着一盏红栀子灯[1],上面罩着竹叶灯罩。门脸不大,门内就两张四方桌,一个黄毛丫头在柜台后昏昏欲睡。
“他哪来的家?都胡乱在脚店里过夜罢了,正好省了赁屋的银钱。” 钱七郎敲敲桌子,问道,“小酒保,田老四是不是在你们这里?”
钱七郎说得含糊,其实这「梨花脚店」大名鼎鼎,前门虽小,但门后却别有洞天,许多嫌东京赁屋太贵的卒吏,都在此间厮混,只把此处当家。
小酒保小鸡啄米似的一点头,惊醒了,冲里间叫道:“干娘,有客人!”
“来啦!” 一人在门帘后应了一声,打帘出来,是个中年妇人,眉眼间颇有几分风流婉转的意味,头上簪朵梨花,花蕊点了颗红玛瑙。她见了钱七郎,先是抛了个媚眼,才道:“郎君想吃什么酒?快酒还是慢饮?”
钱七郎不自在地回避了老板娘的目光,“我找田老四,他在吗?”
老板娘一笑:“他哪日不在我这里——等着。”
不多时,一个醉醺醺的大汉从里屋出来,挠头道:“青天白日的,尽打搅老子好事!谁找老子?”
“田班头,在下司录参军钱瑞。” 钱七郎叉手道,“听闻班头可周全使人探监,特来一问,想要行个方便”
明新微适时接过话道:“我是刀疤姚的远房亲戚,听说他秋后就要问斩了,所以想要进去见他最后一面。”
钱七郎在来时的路上说,刺伤端王的囚犯在会审转监之前,应当暂时看押在重狱里,因此便给了明新微这刀疤姚的名头,让她假借探监的名义,探探今日抓到的贼人是不是她朋友。
田班头打个哈欠,比了个手势——拇指、食指和中指碰头捏在一起。
“七、七贯钱?” 明新微不确定道。
“再加一个十,七十一个人。”说完扫了钱七郎一眼,“你若没公文,也得是一样的价钱。”
明新微从未探过监,不知晓行价几何,但东京的抄书小吏一个月月钱也就七贯左右,这一开口就是十倍的价格,寻常人家谁出得起?
钱七郎也皱眉道:“这……未免太多。”
“你以为就我一人拿啊?” 田班头嗤笑一声,“这一路上门卫,掌钥,事录官,哪个不分一杯羹?我看你是自己人,才给你实在价,毕竟是重狱,大家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挣这钱,若漏了风声,少则打得皮开肉绽,多则判了流刑,少了谁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