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山思考人生的日子(144)
“什么?” 明新微以为自己没听清,“什么反了?”
“造反!” 明常朴大叫,“和立安山水贼一起造反!说是被封为神策上将,带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骑神兵,从天而降,拒陈籍于濮州,不得寸进。”
明新微听到“神策上将”,反而松了口气,这名号她在高升茶楼听过:“没事少去茶楼听些不着边的轶闻。” 摇摇头,重新低头去画消暑图,慢声道,“是不是还说他双目如铃,能引动九霄天雷?”
“你不信?” 明常朴在原地转了个圈,“我是去茶楼听了不假,一开始也只当这些说书的惯会危言耸听,不过哗众取宠罢了。”
“你知晓就好,何必还来问我?”
笔尖稳稳地沿着一瓣莲花的勾线填色。
“但我今早同父亲说起此事,他突然勃然作色,让我不得再提,我见了他桌上的邸报,才知晓这事竟是真的!”
羊毫的毫峰一抖,一点曙红色便染过了界。
“唉——你要去哪儿?” 明常朴追着明新微出了望月小筑。
“你要去找父亲?” 他一边跟着疾走,一边干咽了口唾沫,“到时候可别、别说是我说的。”
明新微并不理会他,只径直去了书房。
明父见了二人前来,也不说话,抱起一匣书箧,转身归置到书架上。
“我想要借邸报一观。” 父女二人仍在别扭,明新微来了也未行礼,望着明父的背影,单刀直入道。
明父拎起掸子,掸了掸书架上的灰,又将书桌上一应文书都收放好,才道:“克恒前日来信,战事一切顺利,年底之前,当能班师回朝。按着明年三月的嫁期,现下便应当准备起来了。”
这话答得牛头不对马嘴,看似什么都没答,却又什么都答了。
沉默。
明常朴抓了抓侧脸,顶着诡异的气氛,打了个哈哈道:“春三月好啊,桃花时节,适宜出嫁。诗三百里怎么说来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唉?怎么又走了?”
明常朴不知道该不该追,看一眼明父,解释了一句:“我、那个、不小心说漏嘴。”
明父摆摆手道:“你去看看,多事之秋,别让她乱跑。”
明新微正在叫人套车,就在方才,心念一动,她忽然知道自己漏掉了何处,她对门房小厮道:“套车,我要去城外探望祖母。”
门子为难道:“这个、没有主君吩咐,不好动车。”
明新微噎了一下,胸中怒气一涌,没多说,深吸一口气道:“开门。”
门子冲旁人打个眼色,意思是让人进去通传,但到底把角门开了。她便奔去脚力铺,赁了一头小青驴,往城外赶去。
第84章
玄妙仙师 “你不了解男人。”
开门的照例是小童清悟, 笑起来两眼弯弯,道:“女郎今年中秋节未过来, 我便估摸着,这两日该来了。”
明新微勉强扯出个笑脸:“是——我其实是有事找外祖母,她可在观里?”
“仙师尚在闭关,不见客的,女郎自去书楼,倒也便宜。” 清悟仍旧按照老一套说辞待客。
明新微却没去书楼,而是径直往后院走去:“这次是有急事, 务要见外祖母一面。”
“这、这个, 现在有外客在,不太方面,女郎还是暂且回避一下, 我稍后再去通传——” 清悟不好伸手拦人, 只跟在她身后急急道。
秋燥难耐, 后堂门户大开,檐下竹帘半卷, 她遥遥见了所谓的“外客”,竟然是个熟人。她脚步一顿,转身闪进一旁的厢房内。清悟只当她见了外男,知道避嫌, 松了口气。
这位“外客”有武艺傍身, 明新微在远处瞧见了他, 他自然也瞧见
了她, 心中念头一转,露出个阴沉的笑容,提高音量道:“仙师是成大事的人, 连您亲外孙女都能算计进去,一鼓作气扳倒端王,咱们一向合作愉快,若只差临门一脚,起了内讧,何苦来哉?”
一个粗哑的老妪声音响起:“所谓兔死狗烹,老婆子不过但求自保罢了。”
那男子咬牙道:“仙师手中捏着如此兵力,悉数借给杨束那小子,这自保的阵仗也颇大了些!若要玩螳螂捕蝉这一招,教主已是各中老手,仙师要当黄雀,也要掂量掂量吃不吃得下!”
老妪冷哼道:“此话当真好笑,若非我留着后手,肖无妄此时已重枷在身,被陈籍剿回东京了,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还派你这么个渣滓前来罗唣,当真不知所谓!”
那男子似被噎了下,冷声冷气道:“我不过是替教主传话,想要提醒仙师一句,临到头了,还得师出有名,靠着金匮之约,才能成事。仙师自是聪明人,言尽于此,告辞!”
金匮之约?明新微觉得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一阵脚步声后,明新微又稍等了等,才从房内出来,往正堂上去,堂中茶几上只摆着一碗点茶。
玄妙仙师一头白发,声音虽粗粝,但面色如桃,容颜未老,只是面色自带两份厉色,让人难生亲近之意。她膝上放着一张清漆古琴,见了明新微来也不抬头,拂过琴弦,指尖一扫,铮然作声,曲调幽深,有几分离群索居的萧索,更有忘世放形的狂放。
音随琴起,三两调音过后,竟兀自低头弹了半阕《酒狂》。一曲未尽,挑弦力涩,指尖断甲崩裂,一点血迹染到琴枕上,“铮”地一声,弦应声而断,激射而出,在她眼下留了一道血痕。玄妙仙师眼也未眨,指法不停,毫不在意,随意用临近旁弦代为变调,曲风便走向诡谲,沉郁嘲哳,令人闻之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