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山思考人生的日子(44)
铜头铁骨豆腐腰——狼的弱点在腰侧!
她吃力地将匕首换到左手,虽然姿势别扭,还是拼尽全力,用左手狠狠将匕首扎进狼的腰腹!那狼吃痛地挣扎起来,更加用力地摇头摆尾,她仿佛听到了右臂骨头被咬碎的声音,那是一种痛到近乎麻木、近乎昏厥的感觉。
不能放手,不能松手。
她的左手仍旧牢牢握住匕首,用力往皮肉里送去,手指因为用力过度,无法屈伸,仿佛不再是自己的。
山林、荒野、天地似乎都隐去了,只有一人一狼。她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松手。
冬夜里,也不知是狼的血还是自己血,温热地流了自己一身。
我还活着吗?
她不知道,或许快要死了吧。
她就这样倒在狼的尸体上面,激烈的搏斗和饥饿让她眼前发黑,喉咙发干。
忽然,一点从天而降的冰凉轻轻沾湿了她干涸的唇。
大宋天禧五年的第一场雪,在此时飘飘扬扬地落了下来。
在半晕过去之前,她想,有点冷,又有点暖和。
她在很多年后,会再次想到这场初雪夜,和那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人很多时候其实是在一瞬间接受到生命的馈赠的,只是当时可能并不明白,会花费很长时间去理解其中的意义,但终究会逐渐体会到,天地逆旅,光阴百代,不过是独自上场,唯己而已。
杨束找到明新微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惨烈的景象。
此处的血腥味已引得方圆十里的野兽蠢蠢欲动,若他晚来半刻,只怕剩下的就是一人一狼的骸骨。
他单膝半跪下去,用了一点力才将那柄小巧的大理蛮刀从她手中拿出来,葱白的手指染着鲜血,带着奇异的美感。
明新微迷迷糊糊觉得有人抱起了自己,不知过了多久,隐约间觉得自己衣衫半褪,便浑身抗拒起来:“不——”
“马上就好,伤口。”
是杨束的声音。
明新微精神一松,得救了。睡梦中她觉得自己似是下了炼狱,右小臂火辣辣的,像是受了炮烙之刑,而后便人事不知了。
一夜大雪,山间银装素裹,宛如换了天地。
红泥小火炉上,小米粥在土陶锅里咕嘟着,方方正正、大小一致的腊肉丁翻滚其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豁了口的的瓷碗被新雪洗得锃亮,杨束盛出了一碗瘦肉粥,不消片刻,粥面便起了一层米油。
明新微昏睡到第二日下午才醒,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两床冬被,被子严严实实掖在脖子下,密不透风,脸色苍白,伤口痛得再难入睡。
杨束把粥放到桌上:“醒了?饿吗?”
瘦肉粥的香气传来,明新微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神彩,嘴里想说了个“饿”字,却空有嘴型,没有声音。
杨束松了口气,只要还有胃口,便证明不算太坏,他又看了眼裹成蚕蛹的明新微,不自在道:“我去给你找找衣服。”
明新微贴身的细布衣服,基本被撕成布条做了绷带包扎伤口,夜里两床棉被都盖在了她身上,杨束在床边的火炉旁坐了一宿。
至于那件军中的棉外袍,吸了太多狼血,怕引来野兽,昨晚就被烧掉了。
杨束拿着一套葛衣出来,有点犯难:“没有冬衣。”
寻常人家的冬衣都是可以典当的财产,哪里能随意放在猎户歇脚的小屋呢?杨束自己习武,大冬天也只穿一件征袍,此时就是有心借她一件絮衣,也是不得。
“有一件也好,你放在边上吧。”明新微缩在被子里道。
杨束便把那套葛衣放在床边,避了出去。
这山间猎户的小屋,墙薄如纸,下无地龙,上无筒瓦,只是茅草覆顶,屋里炭火也差,点多了烟尘太大,只能意思意思,因此并没有多暖和。她躲在被子里换了衣服,本想下地,但刚一揭开被子,就打了个喷嚏。
杨束在外间听见,便说:“还是在床上吃吧。”
他撩开帘子进来,把粥碗端在手里,有点犯难,他从来没喂过人喝粥,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才好。
明新微的右臂伤得极重,但左手无大碍,拥着被子坐起来,嗓子肿痛,勉强说了两个字:“左手。” 声音嘶哑,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杨束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尽职尽责地坐在床边,长臂一伸,一动不动地托着碗,让她可以用左手喝粥。
明新微也觉得有点别扭,低下头不看他,一勺快过一勺地吃着,热粥下肚,微微发汗。
“多谢。” 明新微把勺子轻轻放到空碗里。
杨束收拾了碗筷,把剩下的金疮药放到床边,道:“最好再换一次药。”
昨日事急从权,他不得己上手处理了伤口,因为害怕有漏下的伤,连人家的抱腹
都给解了查看,无论按着什么风俗,都是大大的不该,今日对方既然醒着,自然不好再逾矩。
明新微把那伤药瓶子拿了起来,见上面画了一株蝎子草。
“这是我师门中的密药,对外伤有奇效。” 杨束搜肠刮肚地安慰了一句,“敷得及时,不一定会留疤。”
“多谢。”她抬头道,“我自己换就好。”
杨束其实心里很有些担心,想再看看她伤得最重的右臂,便在离开之前转弯抹角道:“你左手不便,一会儿右手的伤留给我来换吧。”
左手给右手裹伤不便,给身上上药就方便了吗?没有镜子,肩上的伤自己也看不见。
但凡杨束眼里有半分狎昵,明新微都会避之不及,但她抬头和他对视一瞬,把药瓶递还回来,干脆道:“还是你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