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之前(160)
纳尔齐斯不知道这人会藏在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他想着挺好,这样就好。
没有结局的故事才是真正的好故事,因为永远都可以未完待续。
数日后纳尔齐斯再次到红灯区做收尾工作,此处所有的店面都已被查封,街道上人烟零落。
他路过一条窄巷,突然听到里面有人声。
纳尔齐斯看了看周围的地形,走进旁边的一座楼,背贴在墙上,从窗户边缘往下窥视。
窄巷里,一个穿着青绸长衣的人坐在椅子上,身后有人为他打着伞,他似乎在喝茶,有一股悠远的清香飘出来。
伞下的人不紧不慢地扣着茶盖,说:“……十三行严禁贩卖阿芙蓉,卖给洋人也不行,你既然入了白家,就要守白家的规矩。我在那洋人家里待了几个月,查过来查过去,想不到居然查到了自家人头上。”
他脚边跪着一个人,被伙计摁在地上,一言不发。
“行了。”伞下的人又说,“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片刻后,跪在地上的人开口:“是我把阿芙蓉提供给复辟党人的,我认,但我从没有在广州卖过这种东西,我只卖给洋人。”
“行。”伞下的人笑了,“若此话属实,你虽然不再是白家人,好歹还是个广州人。”
“按白家的规矩,贩阿芙蓉者杀无赦。”伞下的人放下茶盏,“但我会给你留个全尸,派人送回广州去。”
跪在地上的人身体有些颤抖,最后闭上眼,磕了个头。
青衣人起身,身后打伞的伙计把伞举高,青衣人反手握住伞柄,行云流水地抽出了一把长刀。
银光一闪,人头落地。
“找个手艺好的师傅把头缝回去,送回广州,扔珠江里喂鱼。”青衣人接过伙计递来的帕子,擦拭刀上的血,“再派人继续往下查,务必斩草除根。”
伙计应声退下,青衣人将长刀插回伞柄,接着突然抬头,笑眯眯道:“郎君好不要脸,居然从楼上偷看。”
纳尔齐斯拉开窗户和他对视。
楼下的人卸了桃红柳绿的妆容,青衣持伞,玉树临风。
纳尔齐斯辨认着血腥中的茶香,问:“碧螺春?”
“是。”那人抬头看向他,笑道:“好久不见,当初走的时候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有事,耽误了。”纳尔齐斯看了看楼下的血,“你好像也挺忙。”
“是挺忙的,咱们有空再聊。”青衣人笑眯眯地招招手,用粤语说:“得闲饮茶!”
纳尔齐斯点点头,同样用粤语回道:“得闲饮茶。”
唉,搞错了。纳尔齐斯看着那玉面修罗般的人,心想:折腾半天,这也是个披着人皮的。
原来我们都是魔鬼。
终归是物以类聚。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得闲饮茶(三)
回到慕德兰后纳尔齐斯先把夏德里安打了一顿,夏德里安一边端着杨枝甘露抱头鼠窜一边据理力争:“我都说了他可以睡!那肯定和我们是一路人啊!老林和雷格特有往来,虽然他不参与机动局的事,但怎么看也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我说他身份没问题有错吗?你冤枉好人!”
纳尔齐斯不理这人满嘴胡扯,把他打了一顿然后抢了他的杨枝甘露,端着碗去萨赫咖啡馆吃早饭。
他要了咖啡和生熟蛋,正在享受难得的悠闲清晨,桌子对面突然有人坐下,道:“你这个杨枝甘露不正宗。”
对方拎着个鸟笼子,特别不见外地将鸟笼放在桌上,笼子里有一只青鸟,看见纳尔齐斯,立刻叽叽喳喳地说:“心肝呀死鬼呀,得闲饮茶!”
纳尔齐斯觉得这鸟挺有意思,抬手逗弄了一会儿,鸟随主人形,特别谄媚地蹭他的手,片刻后纳尔齐斯问:“你为什么说这个杨枝甘露不正宗?”
“你这是从夏德里安那拿的吧?他是从我那买的,我没让厨子认真做,吃了可能会窜稀。”对面的家伙耸耸肩,“毕竟夏德里安太能折腾了,他躺下大家都能过几天清净日子。”
纳尔齐斯深以为然:“你说得对。”
“我们家的厨子做广州菜很地道,你要想吃,改日来白鹭酒馆。”对方笑道,“杨枝甘露不算最好吃的广州甜水,到时候我请你吃个够。”
“多谢。”纳尔齐斯放下咖啡杯,“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纳尔齐斯,怎么称呼?”
对方清清嗓子,说:“我叫林连雀。”
纳尔齐斯想了想,“远东饭店旁边的东方商店和你是什么关系?”
林连雀神色低调:“我在那边有一点股份。”
纳尔齐斯哦了一声,“原来是大款,怪不得。”
林连雀:“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你和弗朗西斯科很熟。”纳尔齐斯道,“他身边的大款就像狗嘴边的肉。”
“我和夏德里安一点也不熟。”林连雀赶紧澄清,“我熟的人是上将。”
纳尔齐斯又哦了一声,“那你就是狼嘴边的肉了。”
林连雀诚恳发问:“请问我还有机会做个人吗?”
“当然。”纳尔齐斯温和道,“我是神甫,神甫眼中万物平等,无论你是肉是人,还是魔鬼,都一样。”
林连雀:“我在你眼里是魔鬼吗?”
纳尔齐斯笑了笑,答非所问道:“在我眼里,我们是一类人。”
“我不这么认为。”林连雀说,“你喝咖啡我喝茶,怎么就算一类人。”
“你可以试试这里的咖啡。”纳尔齐斯道,“萨赫咖啡馆的咖啡很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