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对他一往情深/弑莲说(133)
顺着湍急的水流,他很快进入海中。
莲花亲水,哪怕是寒冬腊月的海水,又咸又冰,也不会要他的命。
只可惜,他已经没有半点力气寻找上岸的方向了。
所以后来,他是被别人捞起来的。
红冲睁开双眼,眼前是一个漆黑的洞中,壁上掏了一个空,用贝壳盛着一点烛光。他偏头看去,嗅到冷得令人鼻腔发酸的腥咸气息,耳边尽是浪花拍打的声音,夹杂着稀疏的海鸥鸣叫声。
他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被人放在藤编席子上,身上盖着、颈下枕着编起来的晒干海草,也不知道拿海草来做被子,究竟能不能保暖,但红冲觉得,方才闻到的腥气或许有一大半来源于此。
这是一处海边的洞窟,简陋得不像话,但洞窟主人执意用海产制作了各种陈设,让一切都有了一种诡异的温馨。
而他的手边还放着一把刀,就是那把邪异的刀。
刀身并无半点血迹,也不知是海水所为,还是捞他上来的人细心濯洗。红冲看了两眼,最终没再拿起那把刀,任由它与晒干海草为伍。
他循着光,走到洞窟门口,终于豁然开朗。
这个严冬的清晨阳光很好,放眼望去水天一色,烟波浩渺,虽然冷清,但也安逸。
红冲抬头看向上方,目露警惕。
果然,一道声音传来:“你终于醒了。”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从洞窟山顶跃下,落在红冲身侧,缓缓开口:“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要救你。”
那是个穿得很潦草的年轻男人,眉眼端正俊逸,分明是贵气的面相,也不知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如今却显得如此憔悴萎靡,仿佛已经被磨灭了所有的心气,再也提不起半丝干劲来。
红冲看着他,却道:“我见过你……你还是引心宗的人。”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那人也并不反驳,只是原本就蹙起的眉心沟壑拧得更深,补充了两个字:“曾是。”
他周身上下并无引心宗的任何标志,可红冲察觉到一丝很新奇的熟悉感。
熟悉是因为他曾在枫灵岛上察觉到过许多类似情况,新奇则是因为,这份感知,也是在他成为“阶下囚”的这月余功夫,才逐渐出现的。
不仅如此,他的嗓音也说不上陌生,红冲确信自己曾经在主峰上与此人打过照面,但不是被引心宗关紧闭期间——而是在他视力还未恢复的时候,因而,他更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会认错人。
眼前人,分明就是那个与方三益临时搭伙的魔修。
火山一难,方三益似乎也殒魂于此,而这个走火入魔的引心宗弟子窃丹方不成,本已早早溜走,又将自己捡回来,意欲何为?
红冲心中好奇,却偏偏不想遂他的意,问一句“为什么救我”,平白显得自己被人拿捏——况且,这对他来说确实不算是“救命之恩”,只能算是加快了他的恢复。他一朵水生妖物,哪怕失去意识,在海里漂个那么三五十年的,总能自己修复好,无需他人操心。
于是,红冲故意道:“没想到引心宗也有叛出门派的弟子。”
魔修看他一眼,反唇相讥:“我也没想到引心宗还能有逃出升天的罪囚。”
“谢谢夸奖。”红冲点点头。
默然片刻,魔修越过红冲,走入洞窟的阴影中,在草席旁盘腿坐下,缓缓道:“我已经‘死’了很多年,没人记得我,也很正常。”
他说这种丧气话,也不知是等着谁来安慰他,还是单纯说说,红冲便当作是后者,继续站在洞口呼吸新鲜且咸腥的海风。
终于,魔修忍不住道:“进来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颐指气使的态度,红冲并不满意,只管当作是耳旁风。
魔修只好说:“我们有同样的仇人,项盗茵。”
红冲淡淡道:“你怎么知道我的仇人是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不在乎旁人,却不能不在乎乘岚的师弟。”魔修说:“还有,那个拿着刀的年轻人。”
红冲猛地回过头去。
拿着刀的年轻人……他希望魔修说的是朱小草。
“你见过他?在哪里?”红冲连忙凑上前问:“他……”声音渐渐低不可闻,似乎想要问的话,他心中早已不敢再抱有奢望。
“我跟踪了他一会,但是他后来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魔修看着他,认真道:“他一定做了什么——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如何,但如果不是他惹出来的乱子,项盗茵根本不会在关键时刻离开主峰,我和方三益也逃不了……虽然最后只有我成功逃掉了。”
“在哪见的?”红冲又问。
“山腰。”魔修道:“火山爆发之后,他也消失了。”
究竟为什么会消失?除了命丧火海,似乎也没有别的答案了。
这并不令红冲甚觉意料之外,只是他总在期待一个奇迹,而这一次,又让他失望了。
红冲低声喃喃:“怪我。”
作为师兄长辈,他没照顾好朱小草和文含徵不说,甚至或多或少,两个人的死都与他脱不开干系……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乘岚。
可是他又能怎样解释呢?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拿起刀的瞬间,红冲眼前一花,就到了山巅。也是那时,他才知道枫灵岛上这座高耸入云的主峰,竟然是一座半死不活的火山。
他本该立刻离开,却鬼迷心窍地伸手去捞那喷涌的熔岩,甚至化出了原形——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此地比水中更令他觉得亲近,仿佛原本他就诞生于此……可是,又怎么会呢?他分明自小化为人形流浪人间,被师尊捡到,这才随师尊在翡翠林住下了,又怎么会与千里之外的这处火山扯上关系呢?